嘎德:我们会和300年前的高僧做同一个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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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德:我们会和300年前的高僧做同一个梦吗?

正在吉本岗艺术中心展出,呈现其上世纪末至今创作的30件作品,也折射出西藏当代艺术持续40年的探索。

从布面老画上那片“神秘的西藏”出发,由冰佛引发“无常与轮回”的思索,再到对近年来对喜马拉雅古画的潜心临摹——嘎德的创作轨迹恰如一场精神轮回,在循环往复中,实现了西藏传统艺术的“当代转化”。

正如“梦瑜伽”所给予的启示:在重重幻象中保持觉知,方可抵达真实。

以下是嘎德关于“西藏传统与当代”的讲述。

重要的不是艺术

Q:您15岁就考上了西藏大学艺术系少年班,后来怎么接触到了当代艺术?

艺术家 嘎德(以下简称为“嘎”):我慢慢感觉到,早期所画的东西已经离自己的生活很远了。

更多是一种“香格里拉式幻想”,蓝天白云、寺庙信仰……始终在表演,在复制——一个神秘的西藏。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我们这一代人在西藏经历了什么,从画面中看不出来。

当代艺术吸引我的地方就在于:它能映照我的生活。哪怕只是一个很肤浅的想法,我都希望能够表达在画面中。



牛皮船上的生灵,1996,布面矿物颜料,317×12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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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西藏的当代艺术又是从何时开始?

嘎:首先要弄清楚,什么是现代艺术,什么是当代艺术。前者还是在探讨艺术本体的问题,解决艺术语言的可能性。当代艺术已经不再钻这个牛角尖了。它开始介入到社会,介入到日常

栗宪庭先生说过一句话:“重要的不是艺术。”它涵盖了当代艺术最主要的想法。

我觉得从2000年开始,是一个节点——西藏当代艺术的萌芽期。艺术家们有了更多元的表达,比如装置、行为、观念摄影等,包括03年根敦群培当代艺术画廊等艺术空间成立。根敦群培作为西藏人文主义先驱,对于保守势力的抗争和批判,我觉得和当代艺术所要倡导的宗旨是一样的。

Q:2006年,您在拉萨河中放入了一尊由拉萨河水铸成的冰佛,并在摄影师Jason Sangster的帮助下完成了一组六幅的观念摄影,这件作品被栗宪庭先生称为“西藏当代艺术的里程碑”。请您分享一下创作历程。

嘎:《冰佛》的技术环节非常复杂。首先将河水倒入事先做好的六个模具,放入大型冷冻柜中冰冻,再从中选择最为完整的一尊。拍摄过程中为了防止冰佛沉没,还要在流动的河水中搭建平台加以固定。

我最初的设想是摄像记录冰佛回归拉萨河的整个过程,但因为冰佛底部比露出水面的部分融化得更快,导致其频频翻倒,最终只能以摄影的方式呈现,所以只能算是一个“半成品”吧。

但对于我而言,以往西藏传统的绘画、艺术还局限在画架上,观念摄影则是西藏艺术通过不同媒介表达出来的一次全新尝试。

另一层面则是观众对作品的解读和阐释。一件好的作品,必然有着多重性。作品所要传递的讯息,不能依靠艺术家单方面去划定,而是随着来自不同地域、文化环境的观者,做出各自的解读,从而使作品变得更加生动、丰富。

这意味着,一千个人心中必然有一千尊冰佛


冰佛,2006,数码微喷,198×110cm

Q:您的“佛珠系列”其实也是这样。

嘎:是的,2013年起我开始尝试将材质不同、色彩各异的佛珠缝制在黑色手工牦牛绒布上。

佛珠是人与神佛对话的媒介。佛珠被佩戴,拨弄,承载着人们的祈愿与期盼,倾听来自内心的苦痛与欢喜。所以对我来说,这种承载着念力的物质是一种绝佳的创作媒介。

但我并不想深究它的佛学意义,而是想对这个信仰迷失的时代提问:我们如何面对自己动荡的内心?



“嘎德:梦瑜伽”展览现场

吉本岗艺术中心,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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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的路

Q:您被广泛认为是西藏当代艺术先锋,为何在退休之后选择了回归传统,临摹古画?

嘎:我一直接受到的艺术教育就是:搞艺术必须创新,所以每每下笔都在考虑怎样画的不像前人。这种刻意搞得我精疲力尽。

古代西藏画家对佛像不需要有自己的见解,信仰本身不需要绘画者的评价。这和当代艺术有很大的不同。偶尔回归一下祖先们作画的方式,真的非常享受。

我从小就喜欢早期风格的唐卡,学生时代也临摹过不少,每次看到好的古唐卡就有想要画一遍的冲动,但为了“崇高的艺术理想”只能暂时放下,这一暂时就是二十几年。退休后终于有了时间和理由可以去实现。

Q:这批作品,也就是“非相系列”,它们的载体也很特别:高密度泡沫板。

嘎:《金刚经》记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些高密度泡沫板,真的是“梦幻泡影”——用来映照我们生活的世界再恰当不过了。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梦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依赖互联网,在虚拟中获得认知,生产和记录历史。也许两千年后的历史学家研究我们这一代人类的时候,互联网就是那个巨大的透明介质,那些虚拟世界中琐碎或重大的记录,如悬浮在这个时代上空的泡影。当一个事物在虚拟世界中被抹去,那也许就是它历史意义上的消亡。



左图:非相系列-莲花手菩萨,2020

丙烯、手工藏纸、藏香原料、高密度泡沫基底,52×41cm

右图:阿旃陀石窟-莲花手菩萨,壁画

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3-7世纪

Q:当我们讨论“当代性”时,在西藏会有什么不同?

嘎:什么是西藏的当代性?是我这几年比较考虑得比较多的问题。

现在关于当代艺术的表达方式可能是有问题的,包括对美术史上、对艺术作品风格上的界定,也是在用西方的话语在表述。西藏有特殊的地域和文化,它的表述方式又是什么?

我在寻找这样的东西。我不断在说要回到母体和母语,然后激活,不断与这个时代结合,我也在不断寻找。

西藏的当代艺术应该是基于传统根脉发展的,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传统艺术与当代艺术不应该被固化、被定式。


“嘎德:梦瑜伽”展览现场

吉本岗艺术中心,2025

我们会和百年前的人

做同一个梦吗?

Q:您在国内外办过很多场展览,这次是回到生长的地方,在吉本岗艺术中心举办了西藏首次个展“梦瑜伽”。我了解到这个标题和“黑经书系列”有所关联,可以请您介绍一下吗?

嘎:这系列作品的缘起是我在尼泊尔发现了一本画册。

18世纪左右,一位大德在睡梦中进入到修持的状态,藏传佛教将这种修行的法门称之为“梦瑜伽”。他将梦中所见的坛城修法口述出来,由画师绘成图像,最终集结成一套黑色经书。后来,黑经书流落海外,又因缘际会出版成画册,才让我们得以见到这珍贵的遗迹。

我很想和黑经书产生联系:作为现代人,我是否会和几百年前的人做着同样的梦?

所以我把黑经书放大复制到藏纸上,用刀把自己的梦境刻上去了,形成很多镂空的图像。当我的梦境,一个关于世俗的梦,叠加到一个关于佛界的梦中,它反照出如今我生活在西藏的感受:现实与信仰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Q:这次“黑经书”悬挂在吉本岗中心神殿,投影也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充满了整个空间。

嘎:不同于在“白盒子”美术馆的空间,吉本岗这样一个神圣的坛城场域,配合光影变化,我觉得能更深入阐释“梦境”的感觉。



“嘎德:梦瑜伽”展览现场

吉本岗艺术中心,2025

Q:这次展览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且我们很熟悉的作品,就是《冰佛》。当冰佛来到吉本岗,您是怎么考虑去呈现的?它和以往又有什么不同?

嘎:这就要说到吉本岗艺术中心所在的吉崩岗拉康了,它因其中存放的10万尊宗喀巴擦擦(脱模泥塑)而得名。前年有人捐赠了一批擦擦,还在吉本岗做了一场文物回归展,我当时就很有感触——

一个物件也好,佛像也好,神也好,它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都是无常。这其实也是冰佛想要表达的理念。

最早我和醍醐讨论,能不能做一个项目,只展示吉本岗擦擦造型的冰佛,把10万尊综合复原出来,又让它们消失回归到这个场域。当然因为这个项目太庞大了,这次只呈现了一部分冰擦擦。虽然它的内容转变了,但是观念还是一贯的,关于无常,关于轮回 。



“嘎德:梦瑜伽”展览现场

吉本岗艺术中心,2025

Q:我们还可以惊喜地在墙面、窗户上看到“非相系列”串联起整个展览的动线,实际上又回到了关于传统与当代的讨论上。

嘎:我做了太多当代艺术,一直在反复强调要颠覆过去的作品。但在西藏的传统文化里,没有颠覆,只有延续——它只有一个永恒的主题,就是对传统的不断复制——我觉得这里头有一种力量。

从现当代的艺术理论来看,这是一种守旧或者倒退;从我个人的艺术生涯来看,我认为这是一条回归心灵的道路。

其实从佛教来讲,两者是没有分别的。所以我也不去分类我的作品哪些是传统的,哪些是当代的,它们是合一的。可能在某个时空里,这些作品最终会消失,就像冰佛一样,像吉本岗的十万擦擦一样。

Q:这也是我们的一个观展体验,无论是所谓当代或是传统,最终都统摄在一个更大的历史语境之下。

嘎:对,就像我们现在所在的吉本岗,你说它是一座神殿,还是一个展示当代艺术的空间呢?

可能没有分别。

部分资料来源:

《高原零距离》

《如梦幻泡影》

DLX驭韶照明设计


嘎德:梦瑜伽

艺术家:嘎德

策展人:栗宪庭

2025.5.18 - 8.31

吉本岗艺术中心

拉萨市小昭寺路与

北京东路交叉口东北侧


嘎德

Gade

嘎德,1971年生于西藏拉萨,西藏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是根敦群佩当代艺术画廊创始人之一,西藏当代艺术家群体中的领军人物,持续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其作品《冰佛》被誉为“西藏当代艺术史的里程碑”。嘎德的作品在海内外多次被展出,包括私人及公众展览,如中国美术馆、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英国世界博物馆、西班牙瓦伦西亚美术馆及澳大利亚悉尼白兔艺术馆。2010年,嘎德参与策划了在宋庄美术馆举行的《烈日西藏》大展,是中国第一场以西藏当代艺术为主题的大型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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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讯 | 嘎德:梦瑜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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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责编:拓荒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