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
一场病情,让一个幸福的跨国恋家庭,陷入了沼泽之中。
发现君采访了来自中国广西的女士May,新西兰丈夫的癌症,掏空了她的家底,让她拮据到难以支付回国看望母亲的机票,但是好在,她还有面对未来的信心和勇气。
让我们听听她的故事。
2014年,广西女孩May在深圳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工作中她认识了一位来自新西兰的男生,对方真诚且阳光,两个年轻人慢慢熟悉,谈起了恋爱。
后来两人结婚生子,成了一个甜蜜的四口一家。
本以为突破了国籍、文化等阻碍的他们,能够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但命运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2022年,一张报告单,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
当时May的丈夫在印尼出差工作,May留在中国照顾两个孩子。
在印尼时丈夫就感觉身体不适,但是当地医疗条件堪忧,没有认真检查。
而后他随公司去了泰国出差,在泰国查出ALK阳性肺癌(四期)。
2022年8月,身在国内的May意识到,她必须做出一个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出国,去陪伴丈夫。
“我知道,他一个人不行。”她说。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中复杂。
当时国内仍处于严格的疫情封控期,May的护照即将到期,两个孩子还没有护照。
更麻烦的是,她所在的城市并非户籍地,办理护照原本就不易,在特殊时期几乎寸步难行。
终于,在一个多星期后,她和孩子们的护照申请被批准。
2022年10月中旬,May带着两个孩子登上了飞往泰国的飞机。
那是他们与丈夫近三年来的首次重逢,情绪在激动与心痛之间反复。
这次重聚,并不是为了度假,而是为了面对一场未知的战斗。
May的丈夫因公司业务调整,被允许留在泰国治疗。
每两个月,他需要前往医院复查。
2022年12月,他们一家人来到芭提雅,换了几家民宿,在海边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圣诞节。
那时,丈夫服药已四个月,病情正处于缓解期。
“生活平淡如水,但我觉得那是我们这几年最安稳的一段日子。”May说。
当然,真正的平静从未到来。
每次丈夫复查前的那几天,气氛都会变得紧张。
好在,结果一次次传来“稳定”的信号,她也能暂时安心。
在国际ALK病友群里,她看到很多患者分享抗癌经验,有人服用靶向药长达五六年依然稳定。
“我特别盼着我们也能成为其中之一。”她说。
泰国的旅游签证只能停留三个月,在2023年2月,她前往一家语言学校学习泰语,并成功将签证类型转为语言签证,从而得以合法长期居留。
而丈夫则持商务旅行卡,每三个月需出境一次,以维持合法身份。
2023年7月中旬,丈夫的身体状态逐渐好转,正值孩子们签证即将到期,他们全家前往越南。
在会安古镇,他们度过了七天短暂却明亮的日子。
黄墙红瓦、河灯满城,孩子们跑跑跳跳,May终于卸下一点心理的包袱。
签证更新后,他们回到了曼谷。
2023年8月的CT复查显示,放疗部位肿瘤有缩小趋势,是一个久违的好消息。
2023年12月中旬,May一家人结束了在泰国近一年半的停留,返回了丈夫的国家新西兰。
这一次的回归,夹杂着忐忑、疲惫,也有一点点对安稳生活的期望。
刚回国不久,他们就立即安排了就诊。
他们无法忽视的,是回到新西兰后的现实压力。
他们暂住在亲戚家里,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收入,一切生活支出都依赖积蓄。
治疗和生活双重消耗着这个家庭的资源。
“我们很希望病情能稳定下来,这样可以继续用原来的方案,至少还能申请公费支持。”May说。
2024年1月,节后的CT检查报告出炉,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打击。
肿瘤明显扩大,几乎是原先体积的两倍,已经侵犯到了纵膈和心包,还压迫着肺部关键位置。
这也解释了为何那段时间,丈夫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呼吸也愈发困难。
在治疗方案上,医生的第一反应是建议化疗。
“他当时很明确地说,不想走那条路。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大的折腾了。”May说。
他们提出了另一种方案,是从海外带回的备用治疗方式。
但医生却因为药品未在新西兰公卫系统内备案、医院药房没有存货,明确表示自己不能为此开处方。
“他说如果出了问题,他作为医生负不起责任。”May回忆,当时的对话几乎陷入了僵局。
May也将一份国际肺癌协会发布的治疗指南,以及多篇相关文献资料整理后邮件发送给医生。
最终,在权衡之下,医生同意他们尝试新的治疗方案。
2024年1月15日,丈夫开始了新一轮的治疗。
刚开始的几天,咳嗽略有缓解,但身体反应却异常强烈——梦境过于清晰、白天时常陷入意识混乱,有时甚至出现语言迟钝与动作不协调。
“他后来自己把剂量调低了一些。”May说。
在逐步适应的过程中,丈夫的身体状态也慢慢稳定下来。
2024年年3月中旬,在亲戚的推荐下,他们前往日本东京一家肿瘤诊所接受评估和调理。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丈夫的身体状态出现明显好转了。
治疗结束后,他在东京稍作休息,就回到了新西兰。
回家后,他的状态依旧维持得不错,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有明显提升。
从4月到5月中旬,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丈夫的咳嗽明显减少,体力恢复得也很快。
趁着学校假期,一家人去基督城周边徒步旅行。
“他以前走平地都喘,那次竟然能爬上山顶。”May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之后,他还独自开车回了南岛的老家——基督城到但尼丁,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精神很好。
他们还去探望了家人,并到婆婆的墓地扫墓,回忆起很多过往的故事。
返程途中,他们顺路去了皇后镇和瓦纳卡,尽管花销不小,但这一趟让全家都觉得充实又满足。
“我们不敢说病情逆转了,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正常地生活。”May说。
“每天能做饭、能散步、能开车,能和孩子们出门,已经是特别宝贵的状态了。”
2024年最后一天,May记得很清楚。
那天,丈夫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
病情在化疗后仍持续进展,而新西兰本地已无更多治疗方案,他们的目光投向了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一项临床试验。
11月起,他们与那边的团队建立了联系,视频会议了解基本信息,医生也把所有CT、PET扫描等资料整理后发了过去。
就在11月中旬,丈夫突然无法大声说话,咳嗽也咳不出来,随后被紧急送往医院。
医生诊断为喉返神经受损导致的吞咽障碍。
从那以后,他几乎无法进食,变得极度虚弱,仅一个月内体重就下降了14公斤。
“他常常低声问我:‘我还能撑多久?’” May说,“看着他这么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
12月中旬与澳洲那边的医院再次视频后,确认丈夫“符合初步入组条件”,但仍需前往当地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才能最终决定是否能入组。
由于经济困难,May无法陪同丈夫去澳洲治疗。
于是,丈夫只身飞往布里斯班,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她在新西兰一直牵挂着。去之前,她为他收拾好仅剩的蛋白粉和基本药物。
到布里斯班的第一天,他几乎无法出门,只能在民宿静养。
连喝水、冲蛋白粉都要极其小心,怕呛到肺里。
第二天前往医院,与临床试验医生见面也很艰难,没有人陪同,几乎是靠意志力支撑。
医生还提到,后续可能还需做穿刺活检,整个入组评估过程可能持续28天,最终能否入组仍有不确定性。
在遥远的距离中,只有等待与祈祷。
“他身体这么虚弱,怎么撑得过这28天?”May几乎每天都在心里问这个问题。
由于没有澳洲医保,若在当地住院,将面临巨额自费压力。
他们希望能在完成关键检查后先回新西兰,等最终确认入组再返回治疗。
May现在独自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日日牵挂远方的他。
06
等来了不想看到的结果
但是最后,May收到了那个她最害怕听到的消息。
2025年1月13日,本来是丈夫订好的民宿退房日,却成了他的葬礼日。
May和两个孩子在前一天清晨从新西兰启程,一路顺利抵达布里斯班。
孩子们很兴奋,觉得终于要见到爸爸,却不知道这次见面,是以另一种形式。
到了火车上,哥哥忽然问:“爸爸是不是在看着我们?”
May轻声回答:“是的,爸爸一直都在。”
抵达布里斯班后,他们住进了离葬礼地点不远的一家简陋motel,环境并不理想,但她只想节省开支、早点见到丈夫。
1月13日中午,他们来到葬礼现场。
现场只有May、孩子们和几位丈夫的朋友。
孩子们第一次看见冰冷的遗体,May心中忍不住一遍遍祈求:“他能不能再醒过来?”
但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仪式的开头,她选了《See You Again》;结尾,是丈夫最爱的橄榄球世界杯主题曲《World in Union》。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他真的太辛苦了。或许,现在他终于不再痛了。”May说。
她领着孩子向丈夫鞠躬道别,这是这个家庭最难的告别。
1月14日早上,她从殡仪馆领回了骨灰。
她告诉孩子:“爸爸爹地现在在这个盒子里了,我们带他回家。”
弟弟问:“爸爸怎么变这么小了?”她没说话,只是流泪。
当天下午,在朋友的劝说下,她带孩子去了丈夫弟弟家,虽然心中仍有芥蒂,但孩子们和堂兄妹玩得很开心。
她想,也许丈夫看到这一幕,也会欣慰。
1月14日深夜,他们带着骨灰回到家中。
只是这一次,丈夫回来了,不再是活着的模样。
“以前他出国就医,每次我都在家等他,一路发着信息。现在轮到我回来,却没人等我了。”
如今虽然丈夫已经离开,但是May却选择和孩子一起留在了新西兰。
现在他们住在基督城,她会送孩子去丈夫生前会去的橄榄球俱乐部学习,也开始重新学车考驾照,带着对丈夫的爱与思念,慢慢开始新的生活。
最近她在计划着,带两个儿子回中国看望80多岁的母亲,她们已经七年未见。
为丈夫看病计划把她的家掏空,为了能够凑够三个人的往返机票,她也开通了募捐链接,等待着好心人的支持和帮助。
May和丈夫的故事里没有奇迹,却处处都是勇气。
在命运面前,她没有选择退缩,而是一步步为家人打开通往希望的缝隙。在至亲离世后,她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新的生活——虽然缓慢,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