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潘国利 周淑丽

　　冬至这天，“90后”杜利明的手机收到一条转账信息，今年的卖粮款到账了。

　　他盯着那行数字，突然有些恍惚。那片困住了几代人的连绵大山，竟然成了村民们增收致富的“聚宝盆”。

　　曾经，他和村民们倾尽全力想走出大山；如今，他们又从四面八方回到乡村，成了大山深处的种粮人。

　　从“糊口”到“致富”，不仅是一个“90后”山村青年的种粮逆袭，也是一个小山村因粮而富的巨变。

　　见世面

　　杜利明所说的困住几代人的大山，位于千阳县高崖镇高明村。当地人说起千阳县的地形特点，会用“七山二塬一分川”来表述，但高明村人却不认同，因为他们这里九成都是山，勉强留下的一分川，也都是山脚下的“窄绺绺”。

　　生活在群山腹地的高明人，延续着祖祖辈辈爱山护山的传统，只是本分地在山脚下、山坡上和山川里，耕种属于自己的土地。山里种地的苦，让杜利明至今难忘。每天天不亮，他的父母就赶着黄牛，爬上“挂”在半山的耕地，艰难地在地面上犁开薄薄一层黄土，撒上从口粮里留出的种子。

　　秋种小麦，夏种玉米，春天再种豆子和杂粮，山里人把一年的期望全部寄托在耕地上。可汗水并没有换来好光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下来收入仅够维持基本生活。

　　受制于耕地技术和粮食种子老化，高明村山地面积虽大，收成却薄，产量最好的玉米，一亩也仅收获250到400公斤粮食。杜利明记得小时候，想添一件新衣服、多买两支铅笔都困难。有一次他提出想喝饮料，被家里人狠狠说了一顿，等到过年的时候，父母才花5元钱在村里小卖部买回一瓶饮料。

　　那时候，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高明人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山外面的世界，走出大山成为全村人集体的向往。杜利明也不例外，初中毕业后他去县城上了技校，坐在摇摇晃晃的班车上，胃里“翻江倒海”想吐，颠簸大半天才见到了平坦的土地。毕业后杜利明在南方工厂的流水线上打工，他有一种鸟儿飞出牢笼的快乐，每一次给家里打电话都会告诉父母：“我将来绝对不会再回去了。”

　　今年54岁的村支书杜军成记得，高明村到县城有60公里山路，那时班车几天才来一次，路上要走三四个小时。村上很多年轻人沿着这条路出去打工了，尤其是女孩子纷纷嫁到外地，村上只剩下老人和正在上学的孩子。

　　山还是那片山，但村子变得越来越安静！

　　种玉米

　　高明人命运的转折，来自于重新在山里种粮！

　　2015年，为了给杜利明张罗婚事，父母不仅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不少外债。由于长期积劳成疾，杜利明的母亲因病去世了。姐姐出嫁了，父亲老了，杜利明要承担家庭的重担，他觉得生活的压力比高崖的山还要大。

　　“要不你回来种地吧。”父亲试探着和杜利明商量。杜利明的本能反应就是拒绝，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想回那片大山了。但父亲隔三岔五地给他打电话：这两年种地和以前不一样了，种粮食有补贴，而且粮食价格上涨了，原来玉米一斤只有几毛钱，现在价格最高都到一块多了，村上有几户人家里确实因种地挣钱了。

　　经过半年 多的思索，2017年春天，杜利明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了村上。令他意外的是，原本闭塞冷清的村子变得十分热闹，经常有干部来家里走访，还针对他家的问题制定了具体帮扶措施。他还发现，好几个曾在外地打工的村民早已回村种地，听说收入都不错。杜利明开上家里那辆小型拖拉机，从镇上领回了一袋新品种的玉米种子，在父亲和妻子的帮衬下，半信半疑地种完了家里的87亩地。

　　为啥在山里种玉米？在脱贫攻坚的进程中，帮扶干部来了一茬又一茬，大家外出考察了多种特色产业，又请来了市县农业专家指导，再结合村民多年来的种植经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高明村最适合的产业就是种植玉米，还能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作贡献。这里森林覆盖率高，耕地水分涵养量大，只要不是极端天气，种玉米根本不用浇地就能有好收成，而且这里海拔高、日照时间长，玉米口感好，很受市场欢迎。

　　为了让农民种好地，高崖镇政府还在高明村种了一块10余亩的试验田，每年都要种10多个品种的玉米，从中选出抗倒伏能力强、产量高的玉米品种，再指导村民们按照科学的方式进行种植。如今，高明村一年只种一茬玉米，5月份播种，11月份收获，亩产量已经达到了500到1000公斤，比之前翻了一番。

　　正是因为这些变化，杜利明第一年种玉米就尝到了甜头。播种完他就回到了县城继续打工，直到10月底回到村上开始收玉米。村上有了大型玉米收割机，没用多少人力，玉米就全部拉回了院子；加上粮食收购价给力，杜利明当年种粮的收入就超过了在外打工的收入。

　　杜利明这才意识到，在山里种粮，真的可以挣钱！

　　获丰收

　　高明人爱种玉米，在当地流传着不少趣事：

　　其他地方人在房前屋后种花种菜，高明村有不少人在房前屋后种玉米；

　　高明人给堆在院里的玉米起了形象的名字——“玉米楼”，“玉米楼”越高，家里就越有钱；

　　过去千阳人说起最穷的地方就数高明村，现在提起高明村会满脸羡慕。在高明村包村五年的一名镇干部，亲眼见证了村民生活的变化后说：“我的孩子长大后，我会建议他到村里种地。”

　　说起这些趣闻，杜利明笑着回应：不夸张，确实都是真的。

　　回到山里种地8年多，通过逐年土地流转，杜利明家的玉米种植面积已经达到近200亩。享受农机补贴后，他购买了大型拖拉机、播种机，家里的车棚仿佛一个小型的农机具展厅。靠着种地，杜利明不仅还完了欠的外债，还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每年冬天，全家都会住在县城有暖气的房子里，他10岁的女儿再也不会为想喝一瓶饮料而发愁。

　　高明村人不仅享受到了青山绿水带来的红利，也感受到了国家粮食政策带来的福利，像杜利明一样因种粮致富的村民越来越多。

　　“我们村有251户群众，人均耕地面积是17.5亩，种粮100亩以上的大户就有40多户，除去种子化肥和收割管护等费用，每亩玉米纯收入就有八九百元。一个普通家庭一年只要踏踏实实种地就有五六万元的收入，已经有一批村民因种粮过上了好日子。”杜军成感慨地说。

　　高明村的玉米，如今已经成为千阳县最具特色的产业。在乡村振兴政策的扶持下，高明村还建起了玉米烘干厂、玉米加工厂、玉米酒作坊，玉米粒被加工成玉米酒、玉米糁、玉米粉、玉米锅巴，产值翻了好几倍。仅5年时间，村集体经济账本上的金额就翻了10倍，这些钱不仅用于村民分红，还改善了村容村貌。从高明村通往千阳县城的那条山路，在今年秋天再次完成了升级改造，水泥路宽敞平坦。从村上到县城，杜利明开车仅需一个半小时。

　　高崖镇人还计划，今后开发玉米旅游，以这里90%森林覆盖率的好环境和高明村遍地的“玉米楼”作为主景观，黄与绿的鲜明对比肯定会吸引大量游客。

　　山还是那些山，路还是那条路，山里的生活，却因种粮而彻底变了。杜利明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