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菏泽日报
□ 刘汉功
国庆长假的清晨,我站在地头,望着那片本该金黄灿烂的玉米地,心沉到了底。连绵的秋雨把田地泡成了沼泽,玉米秆东倒西歪地立在泥水中,原本饱满的玉米棒子,有的已经绽开了灰绿色的霉斑,有的甚至冒出了细弱的嫩芽——那本该是丰收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刺眼的疮疤。
(一)
“机器进不来,只能靠咱们自己了。”妻子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利索地套上已经褪色的胶鞋。那双鞋的鞋底已经磨得几乎透明,却还要再一次踏进齐膝深的泥泞中。
我学着她的样子,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一脚踩进冰凉的水洼。淤泥立刻像贪婪的嘴,紧紧咬住我的脚。每走一步,都需要使出拔河的力气。玉米叶子被雨水浸泡得更加锋利,像无数把小锯子,在我的手臂上划出细密的血痕。汗水混着雨水流进眼里,涩得睁不开。
“接着!”妻子把掰下的玉米扔进我手中的桶里。水花溅到脸上,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桶越来越沉,压得我直不起腰。那不足1公里的田埂,仿佛永远走不到头。肩膀上的玉米袋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回到家时,电动车的轮胎都瘪了一半。
四天,整整四天,两亩地的玉米终于抢收完毕。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玉米,我心里没有一丝喜悦。
(二)
玉米刚收拾停当,5亩花生又该收了。
拔花生远比掰玉米更折磨人。雨水把土地浇得湿透,每一步都要蹚着水。从泥泞里抬起脚时,总带着厚厚的泥块,举步维艰。刚开始还好,我还能学着别人弓着腰,用手一把抓住一簇花生的茎,用力一扯。可不到半个时辰,腰就像断成了两截,针扎一样疼,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脖颈。
我试着蹲着一点一点往前挪,可泥水很快浸透了裤子的布料,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抬头望去,整片花生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杨树林,绿油油的一片,此刻却像无边无际的苦海。
“雇人吧。”我对妻子说,“这要收到猴年马月?”可联系了几个村庄,回应都如出一辙:自己家里的还弄不完。这场连绵秋雨,让所有的农民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三)
夜幕降临,我和妻子坐在院子里收拾白天拔回来的花生。
“明天假期就结束了。”我叹了口气。妻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抖着花生上的泥块。这时,手机响了,是邻村的表叔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那里雨大,我明天赶早过来帮忙。咱这辈人种地不易,不能看着庄稼烂在地里。”
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想起日间在新闻上看到,有的地方,全村老少互相帮着抢收;有的大学生被父母急召回家掰玉米;粮食烘干机24小时不停歇地工作。原来,在这片泥泞中挣扎的不止我们一家。
(四)
第二天清晨,表叔果然开着三轮车出现在了村头。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村里几个刚放假回来的大学生。这些年轻的面孔给这片沉闷的土地注入了生机。
“叔,俺都是村里的娃,抢收玉米个个都积极!”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笑着对我说。
我们重新分配了工作:年轻人负责拔花生,我和表叔负责运输,妻子则回家准备大家的饭菜。
虽然腰还是疼,虽然泥泞依旧,但看着大家在田间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里忽然踏实了。这些沾满泥巴的花生,这些发霉长芽的玉米,不仅仅是庄稼,更是一种纽带,把我们这些靠土地吃饭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雨水可以泡烂庄稼,却泡不烂这份守望相助的情义。我终于明白:土地生万物,亦养万物。它赐予我们丰收的喜悦,也让我们在磨难中学会相互扶持。
当夜幕再次降临,我们终于收完了大半的花生。望着满院子的收获,我忽然觉得,这些沾满泥巴的果实,才是这个假期最珍贵的礼物——它们饱含着汗水、坚韧和情义,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泥泞中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