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许昌日报
秋分时节,走进乡村,农家屋檐下,一串串红辣椒与白蒜头相映成趣;晒场上摊晒着金黄的玉米;田野里,收割机的轰鸣还未散尽,播种机的马达已然响起。“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这古老的农谚像钟声一样,催动着抢收抢种的忙碌节奏。
对于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我而言,秋收秋种再熟悉不过。老家旱地多,秋季大豆上场,玉米收毕,腾出的茬口正好种麦。那时收玉米没有机械,全凭人工。先是掰下玉米棒,再砍玉米秸秆。如刀片般的玉米叶划在脸上、手臂上,被汗水一浸,刀割似的疼。玉米秆上还会生一种叫“洋辣子”的虫子,若碰到脸上、手上,火燎燎的,很快就红肿起来。因而我们砍玉米秸秆时,都穿着长袖衫,头戴草帽,膀子不敢露外,低头弯腰,镰刀掠过,一棵站立的秸秆便应声倒地。再一堆堆捆起,运到田头。
清茬后的地块,趁着尚未旋耕,父亲要先撒下麦种、化肥和磷肥。麦种拌上了药液,以防地下害虫。拌药后的麦种,原本的古铜色被染成赤红,盛在柳编篓斗里,如一斗霞光。褐色的土地上,撒下的种子与肥料,犹如画师在画布上点缀了赤红、雪白与灰褐。父亲是撒种的老把式,挎着篓斗,右手伸进斗中,抓起一把麦种,扬臂挥出。手腕轻巧一抖一转,麦粒呈扇形飞散出去,落地的沙沙声比春雨还要细密。他边走边撒,两个来回,便让每一粒种子都找到了新家。日后长出的麦苗,株距如筛眼般整齐。父亲说,这手艺不仅靠感觉,也要靠腰腿协调、力道均匀。撒完种子和肥料,请来的旋耕机便在地里突突地跑起来。旋耕机的铁齿如疯了似的旋转,将板结的土地打碎、扬起,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泥土化作细腻的沙壤,种子与肥料也一同被翻入浅土之下。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清香,轻轻一嗅,仿佛就嗅到了来年蒸馍的甜香。
我成家后头一回自己撒种,连篓斗都挎不稳,撒出去的麦粒忽稠忽稀。妻子在旁边看着我笨拙的样子,接过篓斗试了两下,也忍不住笑了:“这活儿,真比绣花还难。”种子不匀会影响收成,她只好把地划成棋盘格,一格一格地弯腰点补,蹲下、站起,一小把一小把将种子撒出去,细心如同点瓜种豆。来回不下几百次,才算把那块地播完。
那时种地,基本靠天吃饭,尤其害怕天旱水涝。记得有一年大旱,玉米收完,地里干得发白,裂开一条条缝隙。我们全家挑水浇地,一趟一趟地从一里外的河里担水。河坡被洒出的水浇得滑溜,我几次滑倒,连人带桶滚进河里。扁担把肩膀压得又红又肿,青紫连连。忙了一天一夜,才浇完一亩地。父亲抚着我肿起的肩膀,心疼地说:“不浇了,等雨吧,老天总不能渴死庄稼人。”第二年,邻居家买来了柴油抽水机,胶皮水管像巨蟒一般在田埂上蜿蜒。近河的田地总算畅饮了一回,而那些远水的旱地,依旧只能干渴着。
如今的故乡,秋分的景象早已不同往日。玉米收割机如一把巨型理发推子,所到之处,秆进粒出;播种机像一台精准的植种能手,箱藏麦种,所过之地,土翻种落。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失业”了,但他们依然舍不得离开土地,习惯到田头转转,抓起一把新翻的泥土,在手中捻开,细细端详。从他们喜悦的神态中,我能感觉到,他们看到了青青的麦苗,看到了金色的麦浪,也看到了丰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