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总结：一是响应国家号召工业4.0升级，公司导入了MES系统实现生产数据化管理；二是设备清单更新，引进高精密五轴设备29台、精密三轴设备7台、三坐标测量仪3台……”2023年的最后一天，36岁的张培雄在朋友圈如是记录，“今天全体还在加班，我的白发不是染的。”

数字化车间

作为深圳市智汇美科技有限公司、东莞市智汇精密科技有限公司（以下分别简称“智汇美”和“智汇精密”）两家公司的总经理，张培雄高强度工作背后，是企业经过6年多的转变和升级，迎来了精密制造国产化的风口期，获得头部客户抛来的订单“橄榄枝”，自成立以来年营业额保持100%的增长，智汇美更在去年11月被评定为“高新技术企业”。

张培雄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还年轻有冲劲，“先不说要做一家挣钱的工厂，但一定要把工厂做成值钱的”。

从服务到制造的“二次创业”

理工专业背景、有着一身数控编程技术的张培雄，曾在一家外资企业担任部门负责人，年薪近50万元，堪称已有打工族“天花板”待遇。但就在2017年，他注意到市场上的高端制造业“精密五轴加工”专业技术人员严重短缺，这让他燃起了心中“单干搞技术”的热情，辞职后与两位朋友凑了10万元的创业启动资金，在深圳成立了智汇美，专门提供五轴CAM软件编程应用与实践的培训服务，为各种生产企业培养五轴编程技术人才。

何为“五轴”？对于一个零部件或者模具的诞生，三轴是最传统的加工方式，切削刀具沿着上下、左右、前后方向移动，但工作台位置固定，一次只能加工一个面。相较之下，精密五轴可实现一次装夹多面加工，不仅能生产复杂结构的零件，如叶轮、手术刀等，提高加工效率的同时保证产品的整体尺寸精度。

“渐渐地，国内市场对于精密制造的要求越来越高，五轴加工的需求呈几何式地增长，很多客户都把图纸递过来，希望智汇美直接做出成品。”张培雄回忆说，“直到2018年，在第一台国产五轴机床到达公司后，我们终于开始了真正的制造生产！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2019年又新添了7台精密五轴设备。”

从服务转型制造的问题来了，原生产场地无法容纳更多制造设备，但在深圳扩大厂房的租金颇高。此时，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土地成本相对低的东莞长安，在当地成立了智汇精密，这是五轴精密零件批量生产、模具设计与制造的车间。

走进东莞智汇精密的生产车间，一台台占地面积约20平方米的“大块头”映入眼帘。根据指令，高端五轴设备正在高速加工铝合金、钛合金、高温合金、不锈钢等零件。在成品展示区，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模具依次陈列，棱角清晰、表面光亮。

张培雄介绍，公司所涉及的产品涵盖了航空航天、新能源汽车、高端医疗设备等行业。“比如，我们曾与清华大学等科研团队合作，将微创手术机器人从设计图纸转化为实物。在项目实施过程中针对难以实现的部分，通过材料选择、零件加工验证、精密测量、成品组装测试等环节的协调，最终将科研成果从‘纸上’落到‘地上’。另外，与国内头部手机企业合作，参与产品研发的前端，经过多次生产验证，缩短了高端折叠屏智能手机项目落地的周期。”

赚的钱全都投到设备上

汽车发动机缸体模具镶件、无人机螺旋桨注塑模具、面部按摩仪配件模具、高分子树脂牙套、股骨踝假体……当前，智汇美、智汇精密的业务版图已覆盖地上跑的、天上飞的，甚至是人体用的，自成立以来年营业额呈100%增长，其中不乏来自荣耀手机、特斯拉等知名企业的订单。

“但是，我们赚的钱全部投到设备里面去了。”张培雄告诉记者，目前深圳和东莞的厂房共有精密五轴机床、精密三坐标测量仪、精密光谱仪等30多台设备，总价值近6000万元，其中成本最低的近100万元，最好的进口设备则价值400多万元。

“从2021到2023年近两年时间，我们分别投入了超过2000万元采购设备。同行朋友们总调侃，我们买设备像买衣服一样。但这是我们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现在整个制造业的要求都在逐年提高，设备升级是必须的动作。而且每年客户的诉求都在更新，不仅要做配套研发，还会要求进行小批量试产，以前我们只用做一到两套模具产品即可，但现在可能要二十套左右，设备不够就没有生产力。”他解释道。

张培雄的“艺高人胆大”，还体现在数字化工厂的建设。2023年年初，他找来专业团队为公司定制了一套MES系统，以实现设备、人员和生产流程的智能化管理。如今，在生产车间、办公室、会议室等场所的监控看板上，当前班次总产量和任务量，甚至具体到每台机床的操机人、利用率、运行率、合格率等数据都一目了然。他特别提到，数字化工厂多应用于大批量生产，像他们这类做配套研发和小批量定制的还屈指可数。

这些看似冒进的举措，其实带来了不少压力。张培雄坦言，“本身现金流全都放到采购设备里面去了，而且基本通过租赁公司购买，利息成本非常高，就像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又由于我们的厂房是从‘二手房东’租的，水电和租金成本比正常水平偏高。如果客户回款不及时，资金担子都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我有时候晚上都睡不着觉。”

技术人才稀缺同样令他头疼，“很多应届的本科大学生都不愿意扎根到车间，我们基本招不到学历层次高点的年轻人”。

但对他来说，最大的压力是“害怕被淘汰”——“中国的工业水平升级得太快了，如果我们只求安逸，不努力不改变，那就只能等着被行业淘汰。我们还年轻，先不说要做一家挣钱的工厂，但一定要把工厂做成值钱的！”

抓住精密制造国产化的风口

“一年365天，可能有360天都在工厂”“每天从早上8点到晚上11点，最晚凌晨两三点才回家”“有时候过年放假，员工都返乡了，我为了赶工期要加班加点”……

谈及如此“高强度”的工作日常，张培雄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我妈都说好久没看到我，因为回去家里人都睡着了，但她每晚还是会在桌上给我留饭菜，不管我吃还是不吃，每回看到心里都很暖。另外，我们两口子基本都在公司没时间照顾，所以孩子都在学校寄宿，可能就周末的时候来厂里跟我玩一下。”

“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父亲的角色，说实话内心觉得很亏欠。”到底是什么支撑他一往无前呢？张培雄表示，“我们做制造业的都是一腔热情往前冲，大家现在还年轻，一想到要做事就很来劲，像打了鸡血一样。何况国家在大力推动工业升级，我对国产精密制造行业是满满信心。”

在他看来，过去，国产高精密设备稀缺、本土化配套产业链薄弱、大量关键零部件依赖进口等，使得精密制造民营中小微企业的发展受到了制约。转折点发生在2020年左右，进口供应链受到了一定阻断，导致精密零件采购和加工周期延长，部分高端客户开始把订单转给了国内的企业。

“当机会来到手上，肯定要紧紧抓住，甚至来者不拒。为了取得新客户的信任，当时都是用高成本为他们提供精密零件和模具加工，（希望）让他们看到，国内的企业也能响应需求、生产高质量的产品。”他表示，一张张订单按时保质的交付，逐渐赢得了客户对精密制造国产化的信任，也终于放心把新项目交给他们。

2023年12月29日，在广州召开的广东省委经济工作会议再度释放信号，强调要坚持实体经济为本、制造业当家，大力推进新型工业化，促进产业与科技互促双强，加快构建全过程创新生态链，推动更多科技成果在广东省内沿途转化，加快培育人工智能等新兴产业，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

政策对工业制造升级的推动，也让张培雄立志要在这条实业的路上走得更远。“2024年的小目标是把设备清单和业务量再扩一扩，让工厂的智能化管理再上一个台阶。等到了2025年，我就走出去看一看，寻找新的市场拓展点。期盼有一天，智汇美、智汇精密能够站到精密五轴制造领域的前列。”

文｜记者 黄颖琳

图 | 记者 潘亮 严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