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425万元罚单撕开了一道裂缝——这不仅是合规的警钟,更是一段“体内创新”的溃败缩影。这家背靠邮储4万网点6亿用户的直销银行,为何在三年内沦为“弃子”?
最近,两张罚单将独立法人的直销银行——中邮邮惠万家银行暴露在公众的视野:央行上海市分行因邮惠万家银行违反清算管理规定对其罚款425万元;时任邮惠万家银行场景金融事业部负责人兼营运管理团队主要负责人王某宇对该项违法行为负有责任,被同处罚金17万元。
曾经在邮政银行的网点,邮惠万家是柜员应总行要求,力推给用户的业务之一。最近一两年,中邮邮惠万家银行却陷入了沉寂。
处罚信息公示当日,邮惠万家银行即针对此次处罚公开回应,表示该行高度重视处罚决定,立查立改,相关问题已按照监管要求完成整改。下一步将举一反三,进一步加强业务合规管理,增强风险管控能力,依法合规经营。
查阅企业预警通上所载过往信息可知,这是邮惠万家银行自从2022年初成立以来被披露出来的第一张监管罚单。且往年年报均称报告期内该行未受到监管部门的处罚。因此,此次处罚应该是邮惠万家银行首次受罚,处罚决定作出时间也在2025年。
之所以邮惠万家银行出现大额罚单,或与母公司邮政储蓄银行的态度转冷,以及自身丧失积极主动性有关。
遥想邮惠万家银行筹建之前,邮储银行时任董事长张金良对直销银行模式寄予厚望,在任期间力推组建邮惠万家银行。
2021年9月彼时邮惠万家银行尚未获批筹建,张金良就在2021年中期业绩发布会上放出豪言:通过邮储银行和邮惠万家银行充分的线上线下融合或者协同,可以让该行实现线上智能化服务和线下有温度的面对面服务,并使之成为核心竞争力。
2021年12月,邮惠万家银行正式获得筹建批准,成为首家国有大型银行参与试点的直销银行,2022年1月7日正式成立,注册资本50亿元,由邮储银行全资控股,董事长由邮储银行时任首席风险官梁世栋兼任,梁世栋出身蚂蚁金服,横跨金融和互联网专业,相当匹配邮惠万家银行的定位。
邮惠万家银行甫一成立,就由总行副行长级高管坐镇董事长,足以可见总行对直销银行业务的重视程度。
与此同时,邮惠万家银行还向外界大量招揽人才。2022年4月份的社招中,邮惠万家银行一下子公开招聘了含CRO、科技研发等近200个岗位。
到2022年底员工达到了440人,员工近五成拥有硕士及以上学历,近六成为技术和数据人员,员工班底异常豪华。
邮惠万家银行初创时的使命,被设定为“服务三农、助力小微、普惠大众“。张金良极力推动直销银行独立法人的底气在于,邮储银行拥有近4万个营业网点,覆盖中国99%的县(市);个人客户超6亿户,覆盖超过中国人口总量的40%,庞大的零售客源为探索线上线下业务协同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随后在2022年4月邮储银行发布的2021年报当中提到,历时两年筹建成立的邮惠万家银行为邮储银行事业“版图”增加了全新的普惠金融服务平台和数字生活共享平台,未来的发展空间更加广阔。
然而,与此同时,满怀着邮惠万家银行无限发展愿景的张金良,却因为工作调动原因,辞去了邮储银行董事长职务,此后5月份转任建设银行行长,随后接任党委书记、董事长。
只是未料到的是,张金良卸任邮储银行董事长后,董事长职务一直由该行行长刘建军代理,直至2025年2月郑国雨出任董事长才算落定。
耐人寻味的是,刘建军在代理董事长期间,发布的2022年报在业务综述栏目当中,大篇幅提及了邮惠万家银行的作用和成绩,然而2023年报业务综述栏当中,仅仅一句提到邮惠万家银行对助农信贷的作用,但2024半年报的业务综述栏当中不再出现邮惠万家银行。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5月,梁世栋卸下了邮储银行首席风险官职务,2个月后又卸任邮惠万家银行董事长职务,由邮储银行湖南省分行原行长刘宏海接任,刘宏海是传统银行人,并不具备互联网工作经验。
主管人从总行高管降为省分行一把手,反映出邮惠万家银行的在总行的业务权重下降。
实际上,刘建军在代理董事长期间,也曾对邮惠万家银行一度报以厚望。
根据多个邮储银行工作人员在社交媒体反馈,在2022和2023年期间,邮储银行营业网点工作内容之一,就包括指导和帮助用户安装注册邮惠万家银行APP。
邮储银行披露的信息显示,2022年底邮惠万家银行手机银行累计注册用户超365万人,AUM达65亿元,2023年底注册人数上升到2055.82万人,AUM达到289.83亿元。
然而,2024年邮惠万家银行的APP新注册人数并未出现几何级增长,反而逆向暴跌,全年只有44万人,年底AUM也只剩217.28亿元。
随着2025年2月邮储银行新董事长郑国雨的就任,在3月份发布的2024年报当中,业务综述栏当中不再出现邮惠万家银行,“直销”二字在整个年报中也只出现了一次。
更重要的是,相比年初的446人,2024年底邮惠万家银行仅剩384人了。老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然而邮储银行庞大的用户基础和营业网络仍然未能“滋养”邮惠万家银行茁壮成长。
2022年中邮邮惠万家银行净亏损1.62亿元,2023年亏损2.63亿元,2024年,中邮邮惠万家银行营收2.43亿元,同比下降31.52%;净亏损4.15亿元,同比增加57.58%,亏损逐年扩大。
一方面邮惠万家银行2024年的信用减值损失从2.5亿元大幅度增加至4.31亿元,另一方面,发放贷款及垫款余额从期初的41.28亿元大幅度减少到27.7亿元,受此影响,2024年利息净收入也从3.64亿元减少到2.32亿元。
另外,邮惠万家银行自身也放弃了扩张和科技研发的心力,2024年的员工费用2.77亿元,相比2023年减少了4000万元,其他费用支出也减少了2000多万元,业务及管理费用下降了7800万元。
此外,邮惠万家银行也在主动缩表,截至2024年末,总资产为128.28亿元,较年初的149.86亿元下降14.4%。
在今年4月邮储银行召开的2024年业绩说明会当中,董事长郑国雨和行长刘建军的发言和问答当中,均未提及邮惠万家银行,也未提到直销银行业务,似乎昔日被寄以厚望的直销银行业务已经虎头蛇尾。
反观另一家独立法人的直销银行——中信百信银行,母公司中信银行无论用户数和营业网络均不及邮储银行,然而成立之后却能迅速实现盈利,2024年底总资产达到1172.90亿元,全年营业净收入46.26亿元,净利润6.52亿元,把邮惠万家银行远远甩在后面。
说到底,邮惠万家的失败本质是 “体制内创新”的典型困境,邮储银行作为国有大行,经年累月积累了4万家营业网点,熟稔于传统存贷业务,习惯于现有的线下运营方式,风格相对保守,张金良拉起直销银行大旗,试图打破这一路径依赖,然而突然的调任,使得其意志难以贯彻如一。
面对金融风险规避与互联网灵活试错的冲突,遇见邮惠万家与母行差异定位、资源分配的矛盾,发现互联网高效决策与传统金融层级审批的碰撞,同时受到短期盈利难以实现的能力指摘,随着管理层动荡,邮惠万家在战略摇摆当中逐渐退出了邮储银行的中心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