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赣南日报
□邱金湟
我初入学的那一天,是村里第一所学校开办的日子——1951年农历正月十六日,我终生不会忘记。
老师是我的哥哥,只读了初中一年级的他刚被当时的瑞金县政府委任为村小教员。教室设在还没有住人的黄头湾厅堂里。学生自带凳桌,高、矮参差不齐。村民们知道村里办了学校,情绪异常高涨,家家户户踊跃送子女上学。
新中国成立初期,新办学校如雨后春笋,课本奇缺,课本都发给了其他同学,偏偏我这个老师的弟弟却没有课本,沮丧极了!到了第三周的晚上,哥哥对我说:“我晚上要备课,批改作业,没时间为你抄课文,你自己抄吧!”要知道,我刚入学不久,握笔的姿势尚且不很正确,何况使用的是毛笔。一笔一画犹如刻碑,那个艰难情境只有我自己知道。父亲还当着我的面对哥哥说:“别人的孩子不能打,自家人不听话尽管打!”吓得我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每天晚上抄课文打瞌睡,哥哥就会扭掐我的耳朵弄醒我,直到抄好课文为止。哥哥的严厉还真结出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我未读第一册,就跳班上了二年级。而且,成绩还评上了甲等(那时评分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丁级为不及格)。
村小只教一二年级,上三年级就得到离家20多里远的下宋小学去读,那时我才10岁。虽然路途远,但我还是乐意去。一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二来早想脱离哥哥的管教。高兴归高兴,困难却是客观存在的。一个10岁的小孩,肩上挑着三四升米、还有咸菜、书本、衣服、斗笠等,不会少于10斤重,还要走二十多里路,绝非易事。那时走路穿的是草鞋。有一次星期日下午返校,恰逢下雨,路很滑,爬山越岭时,我一不小心摔倒了,米菜翻倒,人也摔成个泥人,不得不返回家里换衣服。
小学的住宿生活很艰苦。吃的饭是芍子饭(一种用席草编织的小袋子,放进米,用竹片夹住袋口,丢进“大锅”煮成饭),吃的菜是酸菜、咸菜,最好的菜是豆豉、霉豆腐。全年几乎吃不上荤菜和新鲜的素菜。有时,一钵子酸菜没吃到星期五就吃完了,只得吃干饭。但我们都熬过来了。
1956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全校考上了30人,却只有我一个人录取在一中。那年,我年仅13岁,只身一人要到离家50多里外的县城中学去读书。那时,没有公路没有车,全凭两条腿走路,令我吃尽了苦头。
在瑞金一中就读的岁月里,有两件事使我终生难忘,记忆犹新。那年刚开学不久,我的脚背上生了个疮疖,小腹上也长了个淋巴疖,疼痛难忍。星期日一大早,我吃完早饭就往学校赶。因脚痛步履蹒跚,到了中午才走到九堡东边的石螺岭,离学校还有一半路程呢!石螺岭上没有饭卖,我只喝了两碗水酒,吃了点酸萝卜又上路了。我坚持忍痛前行,到“十里茅岗”时天已黑了——离学校还有十多里路呢!一个人孤零零的,脚又痛肚子又饿,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不得不摸黑前行。待我赶到学校,已是晚上九点多,同学们早已安睡了。
次年正月,那时家乡高级农业社的团支部组织搞文艺宣传活动,邀请我参加,直到农历正月十六日才让我返校。可是,当我去教导处报名时,教导主任拒绝我报名,说是超过了报名时间,作自动退学论处。这真是晴天霹雳,我顿时呆若木鸡。我忙拿出高级农业社盖了公章的证明,他看了看证明说:“你是学生还是农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忙说是学生。他说:“学生听学校的,农民听高级社的。”我好说歹说,苦苦哀求也没用。我寻思着就这样失学了?那真是太冤了!不行!这书我非念不可,主任不让我就找校长去!我硬着头皮闯进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听了我声泪俱下的诉说,看了看高级社的证明,只说了一句话:“你去教导处报名吧!下不为例。”当时,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但是,当我一想到教导主任那张冷脸孔时,忙说:“主任一定不让报。”校长听了,就在那张证明下面批了四个字:“同意报名。”
回忆当年艰辛求学的情景,直到现在,我仍然暗暗庆幸自己当时那执着、坚毅的求学精神,如若畏难辍学在家,我的一生命运将会改写。
如今,村村有小学,乡乡有初中,国家全面实施九年义务制教育。亲爱的青少年朋友,当你背着书包就近入学,骑着车跨进明亮舒适的校园时,可曾意识到,这是生活在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