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周总理特型演员要接新戏,邓颖超:王铁成可以演别的角色

一九八二年六月初,北影厂的灯光正热,化妆间里却有点尴尬。导演组拿着勘景图犯愁:戏叫《风雨下钟山》,周总理出场多,究竟谁来扛?三张演员名单摊在桌上,最上面那个姓王。就在同一天,中南海西花厅的电话响了,工作人员一句“片方想再请王铁成演总理”,邓颖超沉吟片刻,放下听筒时只留下一句话——“王铁成也可以演别的角色”。



消息传回剧组,众人愣住。要知道,从七六年国丧那天起,王铁成几乎与“周总理”四字绑定。观众认了,领导安心,票房也有底气。然而一句“可以演别的”,仿佛当头一棒:如果连总理夫人都觉得他该跳出固定路线,那眼前这局该怎么下?

且把镜头往前拉。时间倒回到一九五七年深秋,北京南池子胡同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揣着一块钱戏票挤进首都剧场,第一次看话剧《日出》。帷幕落下,他竟没走,一直坐到工作人员清场。那人就是王铁成。家道殷实的他原本每天逗鸟唱京戏,没想过演话剧。可那晚灯灭、人散、余音犹在,他忽然动了念头:报考中央戏剧学院试试?于是第二年春,他扛着自家胡琴去面试,稀里糊涂考进了表演系。

毕业分配,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十年冷板凳。排儿童剧时,他扮过狮子、老树精,也拎过龙套。观众记不住他名字,连同事都常和他打趣:“小王,你那嗓子演大人戏可惜了。”他苦笑不语。直到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他走进十里长街送别周恩来。北风呼啸,他在队伍中站了三个钟头,回去就发高烧。那一夜,他翻出旧报纸,对着总理遗照看了又看,猛地觉得“眼缘”惊人相似。次日凌晨,他溜进化妆室,给自己抹银灰眉、压双眼皮,镜子里的人让他心里一跳——像。



机会果真来了。七七年,儿艺排《转折》急缺饰演周总理的人。导演想起总爱研究总理的王铁成,一试,台下掌声不散。《报童》紧接着公演,两年连轴转,全国巡演。票房之外,更重要的是邓颖超注意到了这位演员。七九年春,他随几位特型演员进中南海汇报。西花厅砖红色回廊还在,小喷泉里的水声哗哗。邓颖超看完片段,温声提醒:“台词别急,眼睛要有神,走路既快又稳。”王铁成连连点头。回来后,他找来八百多张总理照片,逐帧研究“抬眉幅度”和“握拳角度”,甚至把周恩来爱吃的酱菜、苏菜全都试了一遍,连方言腔都琢磨。

表演越发成熟的同时,他也想证明自己不是“被定型”。一九七九年,他遇到谢晋导演,后者筹拍《天云山传奇》,一见就说:“老王,男主角詹沙利你来试。”王铁成火速飞沪,一场试戏把剧组演职员看得直眨眼。可等他回北京收拾行李,通知却被叫停。原因是剧院上报到西花厅,担心“周总理形象”与“右派角色”混淆。邓颖超态度并不保守,她只淡淡一句:“王铁成只要不演坏人,演别的行。”然而导演担心承担舆论风险,终究换了演员。《天云山传奇》上映获奖,王铁成只能在影院黑暗里轻声说:“可惜。”



到了《风雨下钟山》筹备,类似的拉锯再度上演。顾问叶子龙、薛明看样片后认为:四八年到四九年间,总理较为丰腴,王铁成的身形更贴合。片方于是三次邀请,可王铁成躲在单位办公室,叼着铅笔写笔记,不肯动身。他对同事说得直白:“别把演员拴一起打擂台,选定谁就别反复,大家都是干活的。”话虽冲,态度却硬。最终,制片部门让步,王铁成才披上灰呢子大衣进组。

拍摄期间出现一幕插曲。外景棚里温度高,演员们午饭是盒饭。工作人员歉意解释没来得及订桌。王铁成撕开竹筷,带着浓重的津味口音笑:“行了,这么好的饭菜,还挑啥?”一句话让忙得团团转的小姑娘瞬间松气。旁观的老灯光师忍不住感慨:“这身段儿,像周总理,更像老戏骨。”

然而“戏路窄”始终是一道坎。八十年代中后期,王铁成尝试拍《大清炮队》《乡音》等影片,不再饰演总理。观众一开始不太适应,但随着票房稳住,质疑声渐少。他自己总结:“表演得靠陌生感刺激,多演几种人物,反倒能让观众再看总理时更信服。”这话传到圈里,被不少年轻演员当作“行话”。

九十年代初,他凭《周恩来》拿下金鸡奖男主角。颁奖礼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临时供餐仍是常见快餐盒。有人提议给得奖者换西餐,他摆摆手:“就这样挺好。”说话间他抬头扫视墙上钟表,提醒摄像师别误了现场直播。几步之内,举手投足皆是周恩来的影子,却又带着属于演员本人的克制。

后来有人问他:“演了一辈子周总理,累吗?”他只回了六个字:“角色在,人就踏实。”如今老艺术家仍保持清晨慢跑的习惯,偶尔去剧院给青年班授课,他强调最多的一条是“人物精神”。他说:“形似靠技术,气质得靠敬畏。没敬畏,演谁都浮。”短短一句,课堂里悄无声息,连空调的风声都听得见。



从十里长街北风凛冽的送别,到片场炽热灯泡下的汗水,再到讲台边的轻声叮咛,王铁成始终守着一个信条——对角色负责。邓颖超当年的那句“可以演别的”,既是鼓励,也是嘱托。他没有把这句话当成通行证,而是当成度尺:哪里该突破,哪里要坚守。就这么一步一步,他把“特型演员”这四个字,演成了行业里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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