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国烈
《交易人生》一开始是个歌舞情境,演员在观众间载歌载舞,气氛立即热闹起来。我也投入其中,在音乐声中我问朋友:“这船是在动吗?抑或这个舞台在动?为什么我感到摇晃?”朋友笑说:“明华轮已几十年没有动了,舞台也没有动,现在我们身处100年前的‘巴黎街头’,大概是你太兴奋了吧。”
我是在一年前知道,明华轮要被改造成沉浸式剧场,并邀请英国著名形体剧团——壁虎剧团负责创作演出。虽然我非常好奇,之后却完全没有去打听更多信息,想带着陌生感去观看这个崭新的作品。
沉浸式的主角之一是空间
虽说不设预期,但对于沉浸式演出这种形式我是有兴趣的。我是英国剧团Punchdrunk的老观众,十几年前已在纽约看过《不眠之夜》的第一版,然后又看过上海版,还去过剧团在伦敦市郊的创作基地看了《TheBurntCity(燃烧城市)》。
我也知道,沉浸式演出已经在全国衍生出各种形态,“沉浸式体验”已成为文旅消费的重要增长点,与科技、文化IP和互动元素结合起来,吸引了大量年轻观众。
作为一个香港人,我此前虽未去过明华轮,但知道这是深圳著名景点和休闲娱乐场所,也是改革开放的地标之一。邮轮作为一种旅游形式,从来就有上演娱乐表演的传统,而且在一般邮轮上演的娱乐节目本来都是相当“沉浸式”的。选择在明华轮这个特殊的空间创作一个沉浸式剧场演出,的确令人期待。
我们从船头登船,在蛇口灯光璀璨的港口和商圈气氛下步入船舱,开始这个旅程。
《交易人生》改编自果戈理的短篇小说《外套》,又融入了《浮士德》的情节,对原著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进行了迁移。它采取传统的线性叙事策略,剧情围绕着一个在巴黎工作的年轻人展开,在这个充满诱惑和梦想的城市,他对人生、事业和爱情的欲望,把他带入一个魔幻的处境。
沉浸式演出最重要的元素,除了表演之外便是空间。我是一个特别容易被空间感动的人。《交易人生》的很多观众选择在每个场景找到一个位置就看到底,而我则会兴奋地不停移动,游走在场景中,以不同的角度去感受空间、欣赏演员的演出。
《交易人生》的空间设计可以说是体验的主要对象,它不像《不眠之夜》那样,所有场景组成一个连续的梦魇般的时空,而是把每个场景都设计为一个独立的时空,从主角的家到办公室、从巴黎街头到酒吧,观众被演员引领着从一个场景转移到下一个,恍惚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无论是创意、审美,还是气氛的营造,都给人很大的享受。
观众自己决定“看什么”“怎么看”
《交易人生》的演出风格是形体剧场,形体动作也是演出的焦点。观众和演员的距离非常近,有几个场景我全程在看一两位配角的形体动作,因为舞动得太好看了,准确利落且有强大的表现力,完全可以作为纯粹的舞蹈来欣赏。
事实上,《交易人生》的观众可以自由移动,可以选择自己观赏的角度和焦点,而且全剧的“空间”“形体”和“故事”这三个元素,是可以选择分开或者糅合到一起来体验的。
对善于创作形体戏剧的壁虎剧团来说,语言最重要的功能是表达情绪,是演员能量的释放,观众不用明白台词也能理解故事。《交易人生》选择以多语言呈现台词,其中有一个特别的安排:对部分场面的文本进行翻译,在表演的同时播放录音。这样的安排似乎是为不常看现代剧场的观众而设,令他们比较容易追踪故事线,但结果却是让观众更加依赖台词了。强调“明白”台词的重要性,也许就失去了形体剧场的原意。幸好这种话外音的安排只出现在部分场景中,并不影响全剧的风格和效果——导演似乎是想走中间路线,一方面保留形体剧场的精髓,另一方面也能让传统的话剧观众得到满足。
从“后起之城”到“文化之城”
《交易人生》是一个国际化的作品,创作团队来自英国,演员来自全球招募,形式和内容都是以国际一线制作水平为标杆。从19世纪的圣彼得堡到20世纪的巴黎,再到21世纪的深圳,它讲的不是明华轮的故事,也不是深圳的故事,而是一个更具有普遍意义的故事。
作为一个经济发达、国际化、有活力的城市,深圳曾经给人的印象是经济至上,而文艺相对并不发达。如何将一个年轻的城市打造为“文化之城”?我想起《交易人生》的原著故事《外套》的发生地:圣彼得堡。
19世纪,圣彼得堡从欧洲引入人才,通过创新和实验,让俄罗斯的文化内容和欧洲最新的文化形式碰撞结合。百年间,普希金等诗人创造出俄语诗歌的巅峰,影响了欧洲浪漫主义;小说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以《罪与罚》剖析这座城市的灵魂;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穆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都诺夫》等马林斯基剧院首演的芭蕾舞剧、歌剧,都震惊了当时的巴黎和维也纳,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成为世界顶尖舞团;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藏品举世瞩目,涅瓦大街文人汇聚,运河的新古典风貌可媲美威尼斯。
圣彼得堡虽然没有千年的历史积累,却由一片沼泽荒地一跃成为俄罗斯的文化灵魂。充分挖掘本土传统和记忆、引入外来的文化元素,善于学习、敢于创新,也许这都是后起城市可以借鉴的经验。
供图/《交易人生》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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