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连伟

爹去世的时候,娘只有63岁。
爹是在食道癌手术后8个月去世的。从爹出院到去世,在这200多天的时间里,昼夜照顾爹的人,正是娘啊。我和大哥都在城里工作,两个姐姐和二哥家里都有地要种,只能隔三差五地回家看看。即使这样,每次我们回家,娘都要亲手做饭给我们吃。都说“百日床前无孝子”,都知道侍候病人的辛苦,而娘当时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是她承担了我们当儿女应尽的义务啊。
记得给父亲送完殡的第二天,娘把我们都叫到跟前。娘说:“你爹走了,按我们的风俗,你们要守七到上了五七坟。但你们还要上班,工作不能耽误。有我在家里,你们都回去吧,到上五七坟的时候来上坟就行了。将来我死了,你们也不用回来守七,到时给我亮着灯就行了,亮着灯我就不怕了。”
爹去世20多年后,娘没能成为我们祝福的百岁老人,带着我们的爱与不舍走了。给娘送完殡后,我们把老宅的灯从室内到院外全部都开着。
一直到上五七坟之前,我都是利用周末的时间回去给娘“守七”。我依然把车停在老宅门前,可大门前看不到坐在马扎上盼儿归的娘了,听不到那嘘寒问暖的娘的声音了;再也没有让我牵着手一起走进屋的娘了,再也没有问我一声想吃什么饭的娘了。
堂屋的地上堆满了麦瓤,墙上摆放着娘的遗像。那是娘80周岁生日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娘是那么慈祥。记得娘80岁生日那天,全家人几十口都围在娘的周围,欢聚一堂,娘是那么快乐,全家人如同过节一样热闹。可那已经是无可复制的旧时光了,我孤孤单单地面对着遗像上的娘失声痛哭。
娘晚年时都是独自生活在老宅里。我和媳妇每到周末都回老宅陪伴娘,吃完饭主要是陪娘聊天,听娘讲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听娘讲她当村干部时发生的让她刻骨铭心的事,听娘讲她嫁到冯家七十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娘总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次,晚上十点多钟了,我对娘说:“娘,咱睡觉吧。”谈兴正浓的娘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地问我:“你困啦?”我感觉娘还想继续拉呱儿,我赶快说:“不困,不困。”可娘还是疼儿啊,担心影响我第二天工作,娘又说了几句就站起来让我去睡觉了。现在想起来,我的肠子都悔青了。
我总忘不了娘活着时千叮万嘱的话:“酒不是饭,喝多了伤身子,少喝啊!”
记得有一年春节回家,在大姐家和几个外甥女婿喝酒,经不住他们兄弟四个轮番敬酒,喝得我昏昏然不知所以然,把老娘千叮万嘱的话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吐得一塌糊涂,被扶到床上睡着了。娘在家里那个着急啊,一遍又一遍给大姐打电话。一向在娘跟前大话都不敢说一声的大姐,只能含含糊糊地告诉娘还没吃完饭呢。娘在电话的另一端跺着脚喊:“大过年的,肚子里也不缺,吃什么饭好几个小时,准是小三喝酒喝多了,我说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了。”
知子莫若娘啊。那天一直到天黑我才和媳妇回到家,娘是又生气又心疼,一边数落大姐没有掌控好局面让我喝多了,一边熬绿豆汤给我解酒。
平日里,我每天都和娘通电话,娘总是能通过我的声音高低和欢快情绪准确判断我的生活状态。如果判断我心中遇到了难事、烦事,而我又没直接给她说,放下电话娘就开始忙了。她的手机上有按照1、2、3、4、5这些阿拉伯数字标识的我的哥、姐的电话,她会逐个打电话询问他们,最近和我联系了没有,是否了解我的状况,直到认为落实清楚了才罢休。
娘二次脑梗后,就不能说话了。我每次到病房,站在娘的病床前,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无法再吐出一个字同我互动了。我后来多次对身边的人说:“有爹娘的时候,好好珍惜,多陪他们说说话;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我们的。到他们不在人世的时候,再想给他们说说话只是一种难以实现的愿望了。”
有娘的日子是幸福和快乐的,当儿女的时时刻刻都莫忘为娘的对儿女的那份苦心。“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诗句写尽了母亲对子女的牵挂与不舍。只要能挤出时间,就请加快脚下的步伐,来到父母的身边,多陪陪他们吧。听一听娘的那些唠叨,因为那些唠叨里藏着娘的苦心,而那些苦心终有一天会随着光阴刻在你的心坎上、印到你的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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