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历史长卷中,抗战歌曲是极具穿透力的精神符号。由赵启海作词、冼星海作曲的《到敌人后方去》,便是一首将军事战略与艺术表达完美融合的经典作品。这首诞生于1938年的歌曲,以铿锵的词句、激昂的旋律,记录了敌后抗战的壮阔历史,传递了中华民族的不屈精神,成为点燃民族斗志的火炬。
任何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深植于其所处的时代土壤。《到敌人后方去》的诞生,与1938年中国抗战的战略转折点紧密相连。彼时,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虽占据正面战场部分地区,却因战线过长、兵力分散,给敌后游击战争留下了广阔空间。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的“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争”战略思想,为抗战指明了方向;周恩来在武汉视察抗战宣传工作时的讲话,也明确提出“挺进敌人后方开展群众运动”的号召。
作为深受革命思想感召的文艺工作者,赵启海与冼星海亲历了抗战初期的烽火,深知文艺作品对鼓舞民心、动员群众的重要作用。在听闻周恩来关于敌后游击战的阐述后,他们迅速达成创作共识——要用直白的语言和激昂的旋律,将“深入敌后”的战略方针转化为全民能懂、能唱、能践行的精神力量。这种“战略先行、艺术跟进”的创作逻辑,让《到敌人后方去》从诞生之初就超越了普通歌曲的属性,成为传递抗战战略、凝聚战斗意志的“音乐传单”。
赵启海所作歌词,以“战斗叙事”为核心脉络,构建了一套完整的精神动员体系。全曲以“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作为核心句,在歌词中反复出现。它如同战斗号角的反复吹响,既强化了核心主张,又让听众在传唱中形成深刻记忆。“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不怕雨,不怕风,包后路,出奇兵,今天攻下来一个村,明天夺回来一座城,叫鬼子顾西不顾东,叫鬼子军力不集中……”“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我们的旗帜插遍了东三省,我们的旗帜插遍了黄河东……”这种从具体到抽象、从战斗到信念的升华,让歌词既有战斗的烟火气,又有精神的崇高感,实现了叙事性与抒情性的完美统一。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集体重新填写的歌词,也从叙事结构上遵循了“战略目标—战斗主体—战术方法—胜利展望”的逻辑链条,层层递进地展开敌后抗战的壮阔图景,结尾部分更以“人民军队百战百胜,人民战争威力无穷”,为全曲画上一个充满力量的句号。
冼星海深谙“音乐为抗战服务”的宗旨,他在旋律设计上,既遵循音乐艺术的规律,又充分考虑群众传唱的便利性。从调式与节奏来看,歌曲采用明亮、激昂的大调式,配合坚定有力的2/4拍,模拟出军队行进的步伐节奏。开篇旋律以跳进音程为主,“到敌人后方去”一句,从低音区迅速跃升至高音区,形成强烈的冲击力,瞬间点燃听众的情绪,而“把鬼子赶出境”则以平稳的节奏收尾,短促有力,如同战斗口号般掷地有声。在旋律发展上,冼星海采用重复与变奏相结合的手法:核心句“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的旋律基本保持一致——简单重复的旋律更容易被记住和传唱,但在后续段落中,通过配器的丰富、节奏的微调,让重复的旋律不显得单调,反而层层递进地强化情感。
在抗战时期的敌后根据地,无论是行军途中的士兵,还是田间劳作的农民,都能随口唱起这首歌。旋律中蕴含的激昂情绪,也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量——士兵在歌声中坚定前进的脚步,民众在歌声中燃起支援前线的热情……
《到敌人后方去》将军事战略、群众动员、精神信念融入歌曲创作,实现了思想性、艺术性、群众性的高度统一。这种“战略叙事型”的创作范式,也对后续的抗战歌曲产生了深远影响,形成了中国抗战歌曲独特的艺术风格。
回望《到敌人后方去》的创作与传播历程,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首歌曲的艺术魅力,更是一个民族在危难时刻的精神觉醒与力量凝聚。这首歌曲的价值早已超越了其诞生的时代,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纽带。在抗战时期,它是鼓舞敌后军民奋勇抗敌的精神武器,无数士兵唱着它深入敌后,无数群众唱着它支援前线;在和平年代,它依然是传承抗战精神、激发民族自信的重要载体,多次出现在纪念抗战胜利的文艺演出中,成为年轻一代了解抗战历史、感悟民族精神的窗口。今天,当我们再一次唱起《到敌人后方去》,依然能够感受那份穿越时空的力量。
2025年9月4日《中国文化报》
第6版刊发特别报道
《〈到敌人后方去〉:铿锵有力的“音乐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