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象·中国当代诗歌巡展(第24期)


诗象·中国当代诗歌巡展(第24期)

本期登场诗人:阿斐、封原、冯茜

与老友蒲荔子夜饮九溪

文/阿斐

必须是这样

明月在薄雾里高悬

薄雾在明月里升腾

村庄在薄雾里溶解

我们在明月里羽化

必须是这样

你左手端着雪花啤酒

右手拿着一支中南海

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

衣服的纽扣全部解开

必须是这样

在这家清幽的民宿

有一个肥大的露台

露台上的床榻

像故宫里的一个摆件

必须是这样

我们坐在床榻上

谈论你我的过去和未来

你说话的嗓音忽然很像我

我沉默的时候变成了你

必须是这样啊

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夜晚

两个没什么不同的人类

说着五十米外便听不见的话题

我却以为万米高的天能听得到

必须是这样啊我的老友

你划亮了一根火柴

我也划亮一根

两根火柴在人世间一晃

就像地球在星云里一闪

这一切何其相似

我和你,你和他们

他们和薄雾,薄雾和村庄

村庄和明月,明月和星空

星空和万物,万物和一

一和神,神和有,有和无

必须是这样

我们在江南的月雾里相聚

又好像在月雾里分道扬镳

你从人世的那头出走

我在天边的这头离开

很久以后

人们传说着这个晚上

我们谈论了天道神佛宇宙万物

你我不声不响

不声不响地变成月光中的一束

变成薄雾里的尘埃一粒

围绕着他们

他们正像今晚的我们那样

天悬明月,如心

地腾薄雾,如情

毫无目的地聊着

没有原因地感叹

(阿斐,原名李辉斐,1980年生于江西都昌。“80后”诗歌代表人物。1997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发表于众多刊物。著有电子诗集《以垃圾的名义》,执行主编《2004-2005中国新诗年鉴》。2006年举办首次个人专场朗诵会。曾受邀参加“珠江(国际)诗歌艺术节”等活动。)


九月

文/封原

每一年九月我都会心碎

天空蓝得沸腾

汽车碾过金黄的银杏叶

偷情的丈夫吻向偷情的妻子

只喝了一口酒

醉就向四周潜伏

为了保护影子

我们都有不同程度晒伤

根据秋的法则

该写一首诗冒犯一个季节

该用一次误解成全一个意外

至于把谁弃之不顾

我早想好了

(封原,诗人、收藏家、文化学者。1982年生于天津,现居北京。18岁开始发表诗歌,作品见于《诗刊》《诗选刊》《诗探索》《新世纪诗典》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日、韩等语言。)


周一有念

文/冯茜

身体上的纬度越来越高了

月季比我们的想念慢一拍形成果实

花朵正从夏日迟来

漫天的蓝,将它们悉数笼罩

步行的人啊,当你低头

看见露珠里的天空,请看清

我的色彩,蕴含在昨晚雨水的无眠中

透亮地,和你对视

靠近草丛的时候,请轻些

不要惊扰到一株沉睡的狗尾巴草

它代替我,正在巨大的清晨倒时差

(冯茜,重庆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等刊物。出版散文集《掬水月在手》,诗集《纯蓝》《星空下的冰达坂》。获得首届李季诗歌奖。)


主持人语:

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刚到广州时,住在一个叫小新塘的地方。那是城市的郊区,我在那里的夜晚看到过萤火虫,还有一些穿着灰色工服的年轻女孩们。阿斐那时在《南方都市报》工作,一到周末,他就呼朋唤友,叫上一群天南海北的朋友,以诗的名义,喝下那些年轻的躁动和棕黄色夜晚。彼时的我又穷又闲,只要一接到他的电话,就会跳上公交车。印象中总是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地穿过一片片厂区、荒地和楼群,就来到了那处五颜六色灯火照眼的地方。实际上时间的橡皮早已擦花了那些时光的细节,只记得有一次酒后醒来,我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客厅。彼时的生活可见一斑。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似乎才刚刚从那个陌生的客厅里走出来。回过头去,是一片似曾相识的楼群,我再也找不到回到那个客厅的那扇门了。我们在那群楼宇模糊的面孔之间,虽然不再隔三岔五地相聚,却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后来阿斐从广州去了杭州,又换了行业,信了神;我一路从广州到西安,到成都,又来了北京。有一天晚上,他从杭州到北京出差,我们叫了几个朋友相聚。那天酒后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我突然在想,虽然可能信的神不一样,但这些年我们这些人谁的心里没有一尊从未消隐的神明呢?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群“80后”诗人多多少少隐隐约约大概如此的故事。

当我读到这首《与老友蒲荔子夜饮九溪》的时候,便明白这样的情感不唯我自己独有。虽然时间真的留下了很多谜语,比如我们的老朋友李傻傻,为什么明明已经年少成名,却又随手扔掉了那样一个有名的名字,改回了自己的本名蒲荔子?

当我读到封原这首《九月》的时候,我似乎对此有了自己的理解。封原在18岁上高三的时候就写出了那首令人震惊的《城市监察员的总结报告》,之后仿佛随手一丢,就丢下了一大堆好诗。但似乎他从来没把这些当一回事,说不写就不写了。2012年前后那几年,我还跟着封原迷了一阵子收藏,很快我就从那条路上抽身而退,封原却一直走了下去。2016年之后,他似乎又回到了诗歌的领域,《九月》就是那个时候写的,与《九月》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大组好诗。但是,这些诗跟他原来的那些诗已经不是一种风格,也不是同一种追求了。

诗本来就是追逐自由的东西,我们又何必被一些固定的观念束缚呢?这句话同样可以用来观照阿斐的诗歌写作,本期阿斐的这首诗跟他原来的诗相比已经很不一样了,他似乎并不忌讳在自己的诗里直接纳入抒情的腔调。他一直都在努力改变,虽然有时候改变会让我们看起来不那么完美。

我们确实要在内心安放一尊不变的神明,而与此同时,我们的追求就是改变自己,走出自己的执念,看到更宽广的可能。

张进步


疑似使用AI生成,请谨慎甄别


(文化责编:拓荒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