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田亚非:绝壁上的生死笔记(科幻小说)


绝壁上的生死笔记(科幻小说)

文/田亚非

拂晓时分,整座Z城还在沉睡之中。

一辆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疾驰在山道上。半个小时后,停在了半山腰一座绿树掩映的山庄前。山庄大门上赫然写着“听涛山庄”四个中国汉字。

山庄主人科森·威尔博士早已等候多时。科森博士四十岁左右,是一位脑科专家,在国际上享有盛名,大家都叫他K博士,

K博士热情地迎上来,把两位来客一把抱住,用中文说道:“欢迎欢迎!太平洋的风终于把你俩吹来了!亲爱的升,亲爱的琳,一别就十五年了,你们知道我有多想你们吗?”

“一样的,一样的!你看我们不是来了吗?”

“唉,要不是琳这次来参加国际学术研讨会,你们怎么可能会来看我呢。”

三个人说着笑着,走进了山庄。

来客是一对中国夫妻,K博士在中国留学时的同学,也是那时他最好的朋友。

山庄主体是一座三层白色别墅。整座山林很静,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

姚升打趣道:“你这样远离尘世,是打算归隐山林吗?”

K博士笑道:“是啊,遵循你们的道家思想。你知道我是个中国迷。”

姚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赏。

客厅里的布置也是中式的,胡桃木的沙发、条桌,中国风的屏风,旁边还有茶台。

客厅的正墙上挂着一张醒目的结婚照,姚升和梅琳瞬间被吸引了。西装革履的新郎紧挽着新娘的手,意气风发。金发碧眼的新娘身着洁白纱裙,一脸幸福。她右边眉毛的眉峰处,一颗黑痣让她的美丽生动起来。

姚升和梅琳见了相视一笑,早就听闻K博士和妻子安娜伉俪情深。安娜是一位优秀的战地记者,不过新婚没多久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幸罹难。听说K博士至今都还没走出伤痛。

照片下方矮桌上的小镜框里,嵌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满脸污垢的小女孩在嚎啕大哭,她的身后,是一片残垣断壁。她的眉眼,正是上面那位光彩照人的新娘。

悲伤迅速在房间里蔓延。这时一位保姆来请他们过去用早餐。

纯中式早餐,包子花卷稀饭,还有豆腐乳。

“你们俩旅途劳顿,要不就先休息下,下午我再带你们出去逛逛。”用完餐,K博士说。

“不,我的事情要抓紧办,我想在签合同前再去对方公司看看。”姚升答道。

“看来你更适合经商,只不过遗憾的是医学界少了一位名医。”K博士笑着说道。姚升毕业后没工作几年就辞职下海,经营医疗设备,现在已是跨国公司的董事长了。

“不敢不敢。”姚升打了个哈哈,随后转头看向梅琳:“你呢,怎么安排?是和我一起去考察,还是休息?”

梅琳打了个哈欠:“我困得很,想补觉,就不陪你了。”

“那好,琳你先休息,我陪升一起去。中午我来接你去市区一起吃午饭。”K博士说。

“哦,不用,我不大喜欢他生意上的事——我醒后自己转转山林,”梅琳想了想,“或者给我辆车,我想去海边转转。”附近海域的沙滩沙质很好,世界各地游人慕名而来,梅琳向往已久。明天研讨会就要开始了,日程安排很紧,梅琳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也好。”K博士朝一旁喊道:“奥黛,你来一下。”

那个保姆恭敬地走了进来。K博士吩咐好后,就和姚升坐车离去了。

“夫人,请随我来。”奥黛转身把梅琳带向二楼的一间客房。

这件整洁舒适的房间让梅琳的倦意更浓了。“奥黛夫人,我可能要睡很长时间,中午吃饭请不要叫我,我醒了会自己下楼去吃的。”

“好的。”奥黛轻声答道。

梅琳洗漱完出来时,奥黛准备了一份花茶:“夫人,也许您此刻需要。”

还别说梅琳真的觉得此刻有点口干舌燥,“谢谢!”她接过水杯,温度刚刚好,她一饮而尽。

一阵倦意袭来,她一头钻进被窝,拥着软软的被子,沉沉睡去。

梅琳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处。她觉得全身很软,肚子“咕咕”直叫。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起床穿好衣服后正准备下楼,没想到奥黛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梅琳正诧异间,“夫人您醒了,那就吃点东西吧。”随奥黛进来的,是一台送餐机器人,上下两格装得满满的。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

梅琳大吃一惊:“怎……怎么可能睡这么久?我先生呢?”

奥黛没有回答,手脚麻利地把食物摆在桌上。

虽然很饿,但梅琳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梅琳见奥黛没有回答自己,就准备走出房去,没想到房门是电动门,在她快要跨出去的一霎那,房门一下合拢了。

“怎么回事?”梅琳转身怒问奥黛。

“夫人,您不要生气——我认为您应该先吃点东西。”

梅琳愤怒地把一个装有意大利面的盘子扔到地上:“你装神弄鬼的在搞什么名堂?我要见K!”

奥黛见梅琳情绪如此激动,沉默了一下,说:“您先看段视频吧。”

她拿起床头的遥控器一按,对面白色墙体上便出现了一幅清晰的画面:只见“听涛山庄”大门处,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朝门口停着的一辆蓝色小轿车走去,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驶出山庄……

梅琳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发不出一点声音,感到有点窒息。

奥黛看了看她,切换了一下画面:当地电视台男主持人正在播报:“来自中国的著名基因专家梅琳女士,于当天下午2时许,不幸驾车坠海……”画面定格在那俩蓝色轿车坠海跃空的瞬间,显示时间是前天晚上9点钟的新闻。

梅琳觉得全身血液凝固了, 她咆哮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您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梅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突然,她心里一跳,似有所感应,飞奔到窗前,发现窗户已经被封死了。她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看出去,只见姚升和一个警察从车上下来,和迎上去的K说着什么。姚升一脸悲戚。

梅琳声嘶力竭地叫起来,疯狂地拍打着窗玻璃,可一点用也没有,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拿着他俩的行李,K陪着,三人走出山庄,上了那辆车,离开了。

“夫人,您也知道,没用的,请不要再喊了。”

梅琳只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巨疼,一下滑坐到地上。她无力地举起手,指了指门口:“出去——我一个人静静。”

奥黛犹豫着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梅琳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桌边,合着泪水,逼自己一口一口吞下食物。她知道,只有强健的身体,才可以迎接未知的战斗。

门开了,K博士走了进来。

“亲爱的琳,真抱歉用这种方式……”

“请叫我——梅女士。”梅琳冷冷地说道。

K博士停了停,“真的很抱歉,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因为我很需要你的帮助。”梅琳没有理他。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梅琳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眼里充满了嘲讽。

K博士回避了她的眼睛,走到窗前:“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请你配合我,好吗?”

梅琳刚想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随我来。”K博士转身走出了房间。

梅琳只好起身跟了上去。

K博士带着她走出这栋小楼,朝后面走去。他们在一条隐蔽的山道上左弯右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在一栋隐秘的楼房前。这栋楼有四层,好像是一栋办公楼。

K博士在门口刷了脸卡,把梅琳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叫梅琳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出去,下面山坳处有三排比较陈旧的楼房,合院式布局,中间是一块很大的坝子,坝子上有几个两三米高的小土堆。坝子前面是一排围墙,上面安着电网。围墙中间是一扇紧闭的大铁门。

原来是个集中营。

K博士对着对讲机说了声:“开始!”

只见所有的牢门自动打开,原本安静的集中营一下喧闹起来,从不同的房间里涌出很多人,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野人,他们的头发脏污,散乱地披在半腰处,衣服破烂不堪。他们挥舞着双手,“嗷嗷”叫着,在坝子里疯狂地边叫边跑。

一群狼狗从一个角落里冲出来,扑向那些人。野人们迅速做出了反应:有的迅速爬上土堆,躲避着狼狗地追击;有的和狼狗缠斗在一起,相互撕咬;有的挥舞双拳,直击狼狗的脑袋,几下就把狼狗打趴在地。

坝子里受伤的狼狗越来越多,它们“呜呜”叫着,痛苦地抽搐。而那群野人好像不知道疼痛,即便身上鲜血直流,也“嗷嗷”叫着不放开手里撕咬的狼狗。

K博士抬头看了看表,说了句:“快了!”

话音刚落,只见刚刚还凶猛无比的野人们开始口吐鲜血,纷纷倒下。

梅琳被这血腥的场面吓住了,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到卫生间大吐起来。

“演习结束。紧急救治。”K博士一声令下。

接下来,梅琳有了一间属于她的实验室。她坐在办公桌前,脑袋里一片空白。

K博士给她端来了一杯温水,随后打开了携带的电脑里的一个视频。

“很抱歉让你受惊了。我想你再看看这个视频,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请求你的帮助了。”

视频里是另一个血腥的场景。一群和刚才那群野人一样装扮的男人,正在挥鞭抽打一位绑在树上的女子。女子的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娇小的身躯,在背后那棵参天古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单薄可怜。那群野人一边抽打,一边对着镜头做出挑衅的动作。尽管女子脸上布满血污,衣不蔽体,但她的金发碧眼,以及右边眉毛眉峰上的那颗痣,梅琳一下就知道了她是谁。

在那群男子的狞笑中,女子最后无力地垂下头去。

看到这一幕,梅琳的心有点痛,冰冷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此刻,她感觉到旁边的K博士全身颤抖,紧抿着双唇低低地呜咽着。

梅琳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K博士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毫不掩饰地大哭起来,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也像一匹受伤的狼。

K博士终于平复了下来,他走过去拉上窗帘,打开一盏柔和的灯,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

“琳,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把我从痛苦中拉出来的人。五年来,我几乎每晚都做着同样的噩梦——我可怜的安娜,在丛林里奔跑,躲避,向我伸出双手求救,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到不了她的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野兽叼走,或是坠下悬崖,或者被坏人掳走——这种无力、绝望和悲伤,可能你无法深切地体会到——我害怕黑夜,害怕入睡。我,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看着他灼热的目光,梅琳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无力,轻轻问道:“可是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答应了是吗?”K博士抬头惊喜地问道。

梅琳看着泪流满面的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前面,我历经三年,研制出一种药丸,可以促使大脑细胞兴奋,提高人体机能,但是,药物的反噬也很大。你刚看到的,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人体的血管就会破裂。”

“我不理解,现在都是高科技作战,为什么还要训练这样的人体作战?”

“是因为那里的地理环境特殊。高山密林,无人机很不方便行动,并且也容易被击落。敌方也很是狡猾,在密林里设置了很多陷阱,他们藏在树上,躲在岩石间,神出鬼没地袭击,以致我方行动每次都有很大伤亡。”

“军犬呢,也用不上吗?”

“他们常常在林间燃烧一些东西,气体让军犬的鼻子完全失灵。”

梅琳知道,K博士所在的M国和邻国小国L国近几年在边境线上一直交战。

“对了,交战原因是什么?”

K博士语气明显愤怒起来:“L国帕哈山上的帕哈人极其贫穷、野蛮,经常越过边境线骚扰抢劫我们的国民,甚至杀人放火。他们又异常狡诈,往往在我们的边防人员到达之前,就撤回了山林。”

梅琳知道,对方所在的L国政府早已成为各股外强势力操纵的傀儡,内部斗争激烈,国内动荡,已无暇顾及这样的一个小小山头。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山头,堂堂军事大国M国五年时间都没能将其拿下。

K博士一拳打在桌子上:“我一定会摧毁这个山头的!”

“那需要我做什么?”梅琳又问了一遍。

“我想组建一支狼人战队。你在基因编程方面很有建树,我想请你给那些来自帕哈山的战俘进行基因改编,接近狼的基因,这样,他们就能在熟悉的山林里发挥作用了,同时也将避免服药对他们自身造成伤害。”

梅琳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K,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知道这是反人类的吗?简直是异想天开!我——我绝不可以这么做!”

K压低身子,目光似两把锋利的剑:“你可以的——你会的。你成功后,我会以另一个合法身份把你送回到升身边。”

梅琳明白了,如果她不答应,她将永远无法获得自由,因为她已经不存在了。

那一刻,梅琳觉得好无助。

K博士拍了下手,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这是卡米,你的生活和工作助手。”

梅琳知道,这是来监视自己的。

卡米对梅琳鞠了一躬:“夫人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

梅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卡米上前扶起梅琳:“我扶您上楼去。”

这栋楼下面三楼是工作室,上面一楼是宿舍。

梅琳住的是间套房。她半躺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K博士刚才的话真吓着她了。

接下来,她每天坐在办公桌前里,心里不停地想着怎样应对。

几天后,K博士出现在她的办公桌前:“琳,你的工作有进展了吗?”

“毫无头绪。”

她从K博士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梅琳发现这栋楼里汇集的科室挺多的,心脑科,血液科,遗传科,药剂科等等,身着白大褂的他们应该都是行内翘楚。梅琳还发现每间实验室里的设施设备令她咋舌,都是当前全球顶尖的,每台几千上亿美元不等。即使K博士财力雄厚,也应该拿不下来吧。联想到下面的野人战俘,她的后背有点发凉,他的身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呢?

一个月后,又一次演习开始了。K博士还是把梅琳带到了上次的那扇窗前。这次是为了检验新研制出的药物效果。

随着铁门徐徐打开,一辆卡车缓缓驶了进去,开到坝子中间,车上放下来二三十个帕哈人。他们都戴着脚镣手铐,衣衫破烂,头发凌乱,身上的血迹未干。显然是刚从一场恶战中被俘。

他们站在车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随着一声哨响,牢房的门打开了。和上次一样,那些野人蜂拥着朝外跑去。战俘们似乎被这个情形吓住了,他们急忙举起带有手铐的双手,准备迎战。

突然,其中一个小伙子朝着奔来的一个野人大喊着什么,并向他挥起双手,可那个被叫的野人丝毫没有停下,嗷嗷叫着冲上去就抓住他的肩膀,撕扯他的衣服,准备咬他的脖子。

其他野人也逮住一个战俘,就要开咬。可能因为认识,战俘们一边死死抵挡他们地进攻,一边嘴里说着什么,并没有反击。

“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梅琳不忍看下去,准备转身离开。K博士一把将她抓住,板过她的身体,强迫她观看。“你怎么能不看呢?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大戏。你不是不配合吗?那你就看看我们新研制的药物,是怎样让他们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

“什么?他们体力不支了,也会战斗吗?”

“他们现在就是一个狂热的人肉机器,他们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痛,只知道攻击,攻击!”K博士放开梅琳,双手做出进攻的姿势,“我这次对血管做了很好的保护,所以不会轻易破裂,相应地提高了脑神经的兴奋度,所以,他们即便一直流血,也会保持战斗力。我想这次我们会满意的!”

“你这完全是制造杀人机器!他们的血会很快流干的。”

“血流干?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没了,又会有下一批战俘被制造成杀人机器!”K博士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太不人道了!这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梅琳眼前闪出那个女人被鞭打的画面。

“人道,叫我和魔鬼讲人道?”K博士面孔狰狞地对梅琳吼道:“去他的人道,我只想杀死藏在山林里的每一个魔鬼!每一个!”

下面惨叫连连,双方已进入混战,鲜血激起了野人的兴奋。

梅琳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叫停吧,我可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梅琳虚弱地说道。

K博士附在梅琳耳旁轻声说道:“行,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梅琳听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K博士拍了两下手,马上就有人下达了指令。随着一声哨响,那群野人不甘地转身往牢房走去,边走边舔舐嘴角的鲜血。

躺在地上的那群战俘,身上伤势更重了。

“请赶紧救治他们,后面我有用。”梅琳说完压制住胃里的不适,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坐在桌前,一遍遍问自己,如果答应了,那是在救人还是杀人?她知道,她再不行动,新来的这批人,就会被喂药,变成和那群野人一样。

她调整好心绪,认真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她密切关注那批来人的伤情,同时提取他们的基因,然后通过CRISPR-Cas9(基因编辑技术),把他们的碱基对进行了重组。

四个月后,这群人走出实验室时,已经面目全非了。他们的脸上长出了无数的毛发,牙齿变得又长又尖。手上长出了爪子,虽不锋利,但很有力度。

一个夜间,他们被带到坝子里测试。关闭了周围所有灯光,随着一声令下,梅琳和K博士及众多工作人员,通过摄像头看到:他们有的手脚着地奔跑,速度明显快于人类;面对土堆,他们不再是攀爬,而是一纵而过;有的能辨听到躲在暗处的兔子,并能准确击中;有的沿着不太光滑的墙壁,攀附而上;悄悄上前偷袭的狼狗,被一掌击碎脑袋……

看到这里,房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过来祝贺梅琳实验成功。

“你是大功臣!”K博士拍着梅琳的肩膀说。

梅琳笑不出来,而是欲哭无泪。

一周后。

一天,梅琳下班了正准备回宿舍,K博士走进来:“准备一下,明天随我们去前线。”

“我?我去干什么呀?”梅琳很诧异,也很不情愿。

“这些狼人需要你。”K博士说完就转身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梅琳咬牙把手边的一叠资料狠狠地砸到桌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一行三十人就分别乘坐两架直升机朝远处飞去。

K博士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显得格外精神。

梅琳虽然穿了件用高科技材质做的防护背心,腰间也别着一把小手枪,但她还是不停地发抖。

感受到了她的害怕,K博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随行的除了他俩,还有两个保护他们的特战队员,一名医生,以及她培养出的二十三名狼人。每个狼人配备了一把小型轻机枪。

飞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片高山上空。

“各位请注意,我们已经接近目的地,大家做好战斗准备!”K博士下令。

机舱里的狼人听了,马上“嗷嗷”叫起来,急着起身。随着K博士一声哨响,他们又乖乖地坐直了身躯。

两架直升机降落在山顶一块比较平坦的地面上。这是前面的作战人员开辟出来的,听说为了开辟这块空地,牺牲了几十个士兵。

他们端着机枪,小心翼翼地走下飞机。原以为会遭遇一场激烈地战斗,没想到整座山林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呼呼吹过林梢。

K博士让两个飞行员在机舱里待命。

众人把K博士、梅琳及医护人员护在中间,形成一个圆圈,滚动向前推进。目之所及,到处是残树枯枝,断垒深坑。偶尔可见裸露的石块上,留有道道暗红血迹。

出发前两天K博士和前线指挥所联系,得到的消息是几天前我方一百多名作战人员上山搜索,结果一个都没有回去。所以K博士只好提前行动。

行动由一名特战队员指挥。他伸出三个手指轻轻一招,狼人们就三人一组,背靠背悄悄往前摸去,一人负责上方,两人负责四面。

奇怪的是,他们在密林里走了很长时间,没有遇到一个人,甚至一只鸟。

他们下了一段缓坡,K博士正准备叫大家休息下,突然一个狼人“哇哇”叫起来。

大家“哗啦”一下举起手中的枪。顺着这个狼人的视线望去,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帕哈老妇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挖坑。她身后,冒出几座新坟,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一排死去的帕哈人。

她手持着锨,静静地站在那,盯着这群人,神色平静。

最先发现她的那个狼人朝她奔跑过去。K博士吹响口哨想命令他停下,他却似乎没有听见。

他们拥抱在一起,又哭又说。老妇“呃呃啊啊”,边说边比划,原来她是个哑巴。

那个老妇用手抚摸着狼人满脸的毛发,满眼惊愕,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狼人转身指着K博士对老妇说了几句什么,老妇愣了愣,径直走到K博士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K博士有点生气了,正要发作,却见她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抖抖索索地一层层打开。竟是一张照片。

K博士急忙抓过来,原来是他和安娜结婚时的合照,照片上血迹斑斑,有点模糊了。

K博士失控地抓住老妇的肩膀,摇晃起来:“你哪来的照片?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在哪?”

老妇拨开K博士的手,用手指着左边对K博士“叽里呱啦”讲起来。她见K博士听不懂,就抓起K博士的手,朝那边快速走去。两个特战队员正要跟上,K博士一摆手,命他们原地休息。

他们穿过一小片密林,来到了悬崖边。老妇示意K博士在崖边等待,然后她从一旁的草丛中放下一条用藤做成的软梯,利索地爬了下去。

K博士心里一惊。他探身望着几十丈高的山崖,感到头晕目眩,忙退后了几步。

不一会儿,老妇的头便从崖下冒了上来。一起冒出的,还有个小脑袋。

老妇用破布条背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看到那个小女孩时,K博士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那个女孩的眉眼,金色卷发,以及右边眉上的那颗痣,直击他的心脏。

老妇放下女孩,用手指着K博士,慈爱地对小女孩说着什么,但小女孩却一个劲地往她身后躲,一脸恐惧。

K博士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在老妇人的鼓励下,小女孩犹豫着把手递了过来。K博士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老妇看着这一幕,撩起衣角边擦眼泪边咧开嘴笑。

老妇“喔喔啊啊”地朝着一个方向比划着,示意K博士跟她去。K博士抱起小女孩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去。

老妇把他带到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林子里。看到前面那棵参天古树,K博士的腿走不动了。他太熟悉这棵树了,无数次梦到,无数次被惊醒。他气血一涌,喷出了一口鲜血。

古树沉默地看着他。树上挂满了白色纸幡,随风飘飞,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他听懂了,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抱住大树,尽力感受安娜的讯息。

老妇跪在树前,喃喃地说着,然后起身朝大树走去。在树干的一侧,她取下一块树皮,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铁盒子。

她庄重地合上树皮,将盒子递到K博士手中。

K博士双手颤抖地打开盒子,打开包裹的油纸,原来是几封信。

K博士坐在地上,专心地读起来。

亲爱的森:

我此刻在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地方给你写信,在帕哈山上一个很高的崖洞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见到这些信,但我必须把想说的写下来。我的东西全留在了指挥所,幸好我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

你可能好奇我为什么会寄身于此,其实我是逃命至此的,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他们想要灭口。是的,他们就是我方指挥人员。晚上我辨不清方向,竟逃到了帕哈山上。我们的人一路追来,危急时刻,是帕哈人救了我。

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没有为难我。族群里的哑婆婆,对我很是照顾。他的三个儿子对我也很友好,只可惜,她的大儿子在与我方交战中被俘了。

爱你的安娜

2055年5月7日

亲爱的森:

上次没说多少,是因为我们的人搜寻到了附近。盼儿突然哭了,暴露了我们的位置,不得不转移到其他崖洞。

遗憾的是那次我们的人离得太近,根本没办法甩掉。哑婆婆的小儿子为了掩护我们,就学着盼儿的哭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后面……我听到了枪声。我此刻心好痛,你能感受到吗?

信纸上泪迹斑斑。

亲爱的森:

上次匆忙结尾,是因为盼儿又哭了。

好了,现在该讲讲发现真相的事了。我到前线的第三天,发现自己有孕了,那一刻我简直高兴坏了,正准备给你报喜,手机却没电了,于是我把手机放在房间充电,然后急忙去给汤姆司令报告,争取早点回到你身边。按照规定,我是可以离开前线的。

我走到汤司令的房前,他正在接电话。我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汤司令发现了我,命人把我关进一个小屋子里。我预感到危险,于是半夜时分从通风口爬了出去。后面的经历已经告诉你了。

好,盼儿又流尿了,这次就说到这。爱你!

2055年6月10日

读到这里,K博士心里一声冷笑,眼前浮现出莫恩部长把安娜受鞭的光盘给他时,脸上露出的伤心。

最后一封,字迹十分潦草,一看就是匆忙所写。

森: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留言了,我方的搜寻人员朝这边来了,这是最后一条通道了,其余的都被炸毁了。盼儿因为生病,一直哭个不停,这次只有我去引开他们了。我把你的名字地址及照片给了哑婆婆,我让她把信放进神树,我相信神树的力量。我也拜托她照顾盼儿,老天保佑今后你能找到她。期……

看着没写完的信,K博士心如刀割,仿佛看到了安娜不舍地放下宝宝,匆忙逃去的单薄身影。

他吞下一口唾沫,小心地把信纸装回铁盒子。

他对哑婆婆做了个原地等待的手势,哑婆婆点了点头。他抱着盒子,返回众人所在地。

众人见他回来了,都站起来,等待着他的行动指令。尽管很好奇他手里的盒子,但都没有发声,

K博士突然掏出手枪,“砰砰”两声解决了两名特战队员。有一个挣扎着想把枪口对准他,他毫不迟疑地又补了一枪。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下面,我带大家去一个地方。”大家听了默默地跟在K博士身后,朝神树走去。

远远的,狼人们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力量,不受控制地叫着跑过去,纷纷跪在树前,磕头哭诉。

盼儿躲在哑婆婆身后,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梅琳紧紧盯着小女孩,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好长时间过去了,K博士安抚好了他们后,对梅琳说:“你听我说,我是个罪人,罪孽深重。后面我要麻烦你以下两件事:一是请再次给这群人基因编程,让他们回归正常人;二是我想让盼儿成为你和升的女儿,也请善待这位哑婆婆。”

梅琳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头雾水。

“真抱歉,为了我的复仇计划,把你拖入了沼泽。”K博士向梅琳鞠了一躬,

“最后还想拜托你,请给我录个视频,这个视频会解答你所有的疑惑。等会儿这个山头会开起一朵美丽的花,那时请把这个视频公之于众。”

在梅琳惊诧的目光中,K博士一手端着铁盒,一手抱起盼儿,来到古树前站好,对着梅琳的手机开始了他的演讲: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

你们好!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是M国一位脑科专家,我叫科森·威尔。此刻,我站在L国的帕哈山上,向各位公开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些年来,我国新闻媒体报道的帕哈人越境侵犯我国国民的消息,纯属国家政要别有用心的抹黑!他们的目的是占领帕哈山,从而获得山中的锡矿,为此他们对帕哈人进行了残酷地屠杀。这个真相,是我的妻子——一名优秀的战地记者安娜·乔发现的,为此,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为她骄傲!

K随后举起铁盒子,把每封信分别展开,清晰地呈现在镜头前,继续说道:这些宝贵的信件,是因为有了善良的帕哈人的保护,才得以保存!我感激帕哈人,但我却是帕哈人的罪人,给他们带去了深深的伤害!我罪不可恕!我也感激我勇敢的妻子,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给我留下了一位天使。他把盼儿抱过来,放进镜头里。请大家今后告诉她,她有一位公正而又勇敢的母亲!

谢谢大家!我的讲话至此结束。

K博士说完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个躬。

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都震撼不已。

“好了,是分别的时候了。”K博士拥抱着每一个人,对他们说着抱歉。

到梅琳时,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梅琳哽咽着说:“你也很公正,也很勇敢!我已经原谅你了。”接着又说道“请放心。”

K博士眼含泪光,给她深深鞠了一躬。

他最后抱着盼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久久舍不得放开。

虽是不忍,终要分别。

K博士看着两架直升机升空后,掏出了手机:“尊敬的部长阁下,现在向您汇报下,我们的任务已圆满完成,我此刻就站在帕哈山的山顶上,您看——”K博士转动着手机。

莫恩部长在电话那头开心大笑起来:“森,看来我的眼光的确不错!你可为我在下个月的总理竞选中准备了份大礼呀!我将怎样犒赏你呢?”

“哦——”K博士一下明白过来了,笑着回答道:“我可不敢贪功,是您高瞻远瞩——这份大礼您在几年前就着手准备了吧?”

对方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待笑声停了,K博士继续说道:“这里的风景真美啊!作为您的辉煌战绩,我觉得您应该来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可都是甜的呢!”

对方犹豫了片刻,“我的确想来,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电告全国,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可以随心所欲。”

“理解。我还要向您汇报下,我们发现了帕哈人藏有宝藏的山洞,您看要怎么处理呢?”

“哦——还有这样的收获?好!我马上出发。”

夜色渐暗。

一个小时后,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帕哈山上空。

K博士再次拨通了莫恩部长的电话:“尊敬的部长先生,俯瞰帕哈山的感觉怎样啊?”

“哈哈,真是美不胜收啊!想到这片美丽的山林即将纳入我国版图,我真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

“骄傲吗?可是您知不知道您的骄傲里包含着多少残酷和悲痛,隐藏着多少龌龊和无耻!”

“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既然这片山林让你骄傲,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去给那些惨死的帕哈人,去向我无辜的妻子谢罪吧!”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你肮脏的脚不配踏上这片山林!毁灭吧,你这个魔鬼!”

K博士按下了手里提包的按钮,帕哈山上顿时升起一道火云,犹如一朵绚烂的花朵。火光里,一架直升机似一架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飘落而下,瞬间被火苗吞噬。

另一个山头的山顶上,停着两架直升机。他们站在机旁,望着这边山头腾起的火云,吞噬着周围的黑暗。

梅琳即刻把那段视频发到了网上,相信整个世界马上会为之哗然。

不多时,这两架直升机起飞,朝着灯火光明处飞去。

作者简介:田亚非,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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