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剧种同场竞秀 如打开八宝攒盒

台州乱弹《活捉三郎》 图片来源/浙江台州乱弹剧团 扬剧《长坂坡·汉津口》 图片来源/扬州市扬剧研究所

◎解三酲

全国戏曲(南方片)会演在武汉已经举行了四届。本地不常见的剧种、各院团涌现的青年演员、大戏结合着折子,为这个“戏码头”本已丰富的演出市场又带来许多新鲜的选择。尤其是夏至前后的两个优秀青年演员折子戏专场,一个晚上上演不同剧种的六折戏,戏迷有种开八宝攒盒的幸福感,色色不同,琳琅满目,非常适合喜看各样戏曲的“杂食动物”。

最难得留住地方本色

一晚上同场竞秀,就免不了比较。扬剧《长坂坡·汉津口》,演员游佳琦前赵云后关羽,本身功底不错,又卖力气。本次编排将原来两折时长压缩到一小时以内,节奏紧凑,有起霸有开打,最容易出岔子的环节“抓帔”,也在两个演员的配合下没有一点儿洒汤漏水,按理说观众很难有不满意。但因为这折本身唱段不多,演员排戏时又曾向擅演该戏的京剧武生有过请益,整体面貌十分趋向京剧,未能集中体现剧种特色。

而本身诞生于田间地头,经典剧目多从京剧、汉剧借鉴移植的荆州花鼓戏,此次献演的剧目,是上世纪80年代戏曲奇才余笑予移植改编的《血冤》中经典的《妻审》一折。演员付潜芬精湛的唱念做表,将表现人性挣扎的内心戏非常成功地外化,剧目本身和唱腔表演也是地方本色,一折看下来酣畅淋漓。

人物比技巧更有记忆点

而两天折子中令人印象格外深刻的,一是台州乱弹的《活捉三郎》,一是瓯剧的《双金印·水牢》。台州乱弹的演员是新晋的梅花奖得主鲍陈热,《活捉三郎》是她摘梅的折子之一。“活捉三郎”这场戏,集中体现旦角的魂步和丑角的各种扑跌技巧,以及二人的“变脸”(随着情势的变化,脸谱和妆面一点点发生变化),已是多年来各个剧种比拼高难度技巧的赛场。因此观演之前,观众就更对演员现在还能凭借此折获得梅花奖感到好奇,看完也不得不感慨得奖真是实至名归。

该剧技巧自然是上难度又有特色,且难得都是用传统道具而技巧出新:一是旦角立于两腿翘起的椅子的横枨上,丑角拖着椅子原地旋转,两人配合做出各种身段;一是“桌上踹凳”,椅立桌上,丑角从下长门起跑横踹,旦角凌空跳起,椅子落地,旦角稳稳落于桌面。不过更值得一说的是,“活捉”中阎惜娇这一角色,情痴又决绝,各剧种前辈演员对其情绪的开发已臻“像素级”。而鲍陈热的阎惜娇通过水袖的开合、兰花指的运用,给阎惜娇带上了一种猫科动物的躯体特征,让她的时而妩媚时而狠厉也有了别样的风情。让人物比技巧更有记忆点,真是不易,也让人对她将在国家大剧院为北京观众带来的演出充满了期待。

有根底的创新难上加难

如果说台州乱弹这一折的创新尚在戏曲的“规矩”之内,瓯剧的创新就有些“出格”了。《双金印·水牢》一折中有大量表现剧中人物在水里行走、站立艰难的身段,并不是完全来源于戏曲,像是从现代舞中有所借鉴。更有甚者,表现贴墙潜行的段落,使出了霹雳舞的经典动作“擦玻璃”。这场演下来现场观众彩声不断,观演气氛极好,但我个人总觉得演员还有点儿“食而不化”,大量借鉴来的身段对生活场景的模拟过于具体,与他穿插其中的抽象戏曲程式并不能很好地融合,审美也因此显得割裂。

改革创新当然是被欢迎的,也是在很好地继承传统之后的必然为之,但改什么、怎么改,很大程度取决于创作者本身对传统的掌握和体悟,有根底的创新难上加难。或许这次会演展现的也只是“拿来”的一个阶段,将其他艺术门类的技巧戏曲化,并不比移植一个兄弟剧种的剧目更简单,至少在瓯剧的这出戏上,还很有一段路要走。

让观众一饱眼福之外

戏曲会演,即地方性乃至全国性的观摩演出,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一直都是推动戏曲改革、塑造戏曲典范的重要途径。1952年,上海电影导演桑弧和编剧徐进正在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越剧舞台演出改编为电影剧本。桑弧在这年秋冬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看到川剧《柳荫记》之后,很快将原本越剧《楼台会》中让梁山伯显得性格矛盾的破口大骂之举调整删除了(越剧中的这一段,至今仍能从1949年前的老版录音,以及桑弧当年所在文华公司摄制的电影《越剧菁华·楼台会》里得窥一斑)。因此,经典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梁兄,不再是那个一往情深却极其割裂的状态。而没有1952年这场全国性的会演,舞美妆造洋气的越剧对各个地方剧种的影响也不会那么无远弗届,甚至发生了兄弟剧种对其生硬模仿、只学表面的现象,花大价钱置布景,限制了原本剧种演员的舞蹈、身段和动作。

当然,在剧目的选择和改革的方向上,这次大会的影响更为深刻久远,地方戏剧本全国性的流行和移植得益于此,各剧种交叉学习的源头活水更加多元了。但典范的树立本身也是一种限制,当年“翻开报纸不用看,梁祝姻缘白蛇传”的剧目单一现象,也部分源于各种会演和后续汇报示范演出的反复强调。

在传播手段越发多元、各剧种的剧本专属性越来越淡的当下,了解兄弟剧种擅长演什么、怎么演的,大概不再是举办戏曲会演的主要目的了,而树立典范和标杆的功能也由戏曲艺术奖项承担。那么跨剧种、跨院团的会演比拼,除了集中满足观众涉猎、欣赏多剧种的需求,让人一饱眼福之外,它最独特的价值是什么呢?

曾经听一位梅花奖得主反复强调,类似大型的会演要多举办,“观摩我们可以自己搞定,交流最重要,要聊”。会演之后的交流学习,大概才是这种形式对行内的最大意义。当然,最终也会回馈给观众。


(文化责编:拓荒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