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舒焥:夜,从恐惧到沉醉的心灵之旅


夜,从恐惧到沉醉的心灵之旅

文/舒焥

从记事起,我便对黑夜心生厌恶。那幽深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在孩童的心里,就像绝对的反派角色一般。久而久之,我也不大喜欢暗色系的事物,总觉得那些与黑色相关的东西,会带来不堪设想的绝望。

我很相信童话故事里描述的场景,光亮与黑夜对立,正义与邪恶抗争。英雄的出现总是伴着光彩,那种一手解决问题的快感,也在无形中让我加深了对光的敬仰,鄙弃黑的丑恶。

随着时间的层层堆叠,我所积累的人生认知,如同在贫瘠土坡上旱地拔葱般生长。光给予成长的养分,挥洒雨滴滋养,所有的万物生灵都是光的忠实者,日日等,年年等。光也无比慷慨,平等分配,自由汲取。

很多美好的名词都会以光代名,“光风霁月、光宗耀祖、光芒万丈……”光的柔情与温暖,让人们将其定义为生命的象征。璀璨的情爱也会借用光来渲染,喻指永恒。由此可见,人们骨子里心底深处都渴望拥有光。

然而,随着经历的增长和内心的沉淀,我对黑夜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很爱黑夜”,这个观点是我此刻下定决心的定义。

黑夜,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在看不到一点希望色彩的处境里,容易让人迷离无措,却也能换取清醒的自在。冰冷的风会吹断白日的杂糅,释放掩盖已久的心潮。黑夜,是无数人梦里的乌托邦,允许独立的个体静静待在编织的情绪汪洋中,沉沦、溺亡。

如果光的场所是假面歌舞厅,那在夜的牌桌上就是一场盛大的真心话冒险,没有掩盖,没有虚无,没有尽头。短暂地抽出身体,灵魂会自由地飞往洁净国度。

那一抹幽深的暗,直破心上的断壁残崖,让人清醒、催人警觉。它会为你盖上一层黑色大网,屏蔽外界的嘈杂,会为你耐心擦拭滚落眼角的泪,连泪痕也看不见。它很大气地承担夜里一切生灵的委屈,安抚每个孩子进入梦乡。

它与我对话,犯了错的我一遍遍斥责自己,捶打身躯痛诉暴躁的笨拙,它不言不语,托一阵清风打开那本儿时的日记:“我的愿望,做一个快乐的人。”当头一棒,隐隐昏厥,它的话,字字珠玑。

夜,是个浪漫绅士的侯爵,拉着我的手轻轻在布满星光的草原上跳了一段动人的华尔兹。

昏暗无人的自然里,流水潺潺是个极好的乐手,云雀惊起拣尽寒枝,树梢悠悠数不清有几片叶子凋落,星辰闪烁汇聚成了一条永恒的河。夜的美,是五彩斑斓的,是清新洒脱的,是忘乎所以的旷达。

我在白日里是个歇斯底里的罪人,在夜里做个镇定自若的正常人,如困兽犹斗在堂皇的罗马斗兽场,摇尾乞怜搏君一笑。

一遍遍在夜的灰暗下无情释放自己,在淋浴头流出的冰冷水中混着泪超脱几番,我认为这是比深呼吸更有力量的。难得的夜,难得的自由,是我短暂成为我的权力。

我的思绪总能在夜的到来,在纸上尽可能地跳跃。像远方风尘仆仆前来的故人,捎来二两滚热的白酒,席地而坐,就着月色不醉不归。

慷慨的夜应是会准许我为此清醒地醉着吧。我很惧怕十字路口,尤其在没有标记东西左右的地方,我看不到脚下该走的路。鲁迅先生的彷徨,不是无路可走无路可退,是麻木的清醒迈开腿踏的每个脚印。

煎熬内心是现在很多人提到的词“内耗”,这样的生活状态,在夜的场所司空见惯。年老的人回忆青葱岁月,爱恨情仇芝麻大小事,总会念叨几次;年轻人纠结升职加薪,婚嫁选择,总是烧心。

夜是一处繁杂而公平的赌场,没有赌注,没有洗牌。人是高等生物,那是相较其他生灵,心有惑,才会上赌桌。只是一夜风光到最后能理清混杂的心跳出自己设的坑,才是赢。

夜,原本可做的事只有睡觉做梦,如今的人,一夜无眠,筹措难安,趁着有独处的时间悄悄思念远行的人,想着大漠孤烟直,小桥流水人家。

我的家好奇怪,父母三更天总会起夜,然后睡意全无,睁着眼到天亮。我则是,熬夜到十二点过,像要守着夜,全身才有足够的安全感,我才明确地知晓,从头到脚,还是完整的样子。

之后我们为此探讨过这件事,说来说去,我只能强硬地概括为两个字:自省。

日日想,夜夜思,白日一股脑办的事,当下气血中足,不知来龙去脉是否好坏,夜里,静心来慢慢思索,嚼味细品,对错明显。

身体承载的思绪要想进步,如今看来必得借用夜的时间,自我品味。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社会都应该需要几分钟沉着冷静的夜。

夜的魅力,丝毫不逊色光的风姿,心里不畏惧,眼中才会真正徜徉其中。

这个久违的道理,是夜,教会我的。

作者简介:秦鸿,笔名舒焥,重庆市丰都作协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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