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最常见到的印章样式大概有正方形和长方形两种,也有圆形和椭圆形印(我们平常说的“随形印”一类),但是在古代,印章的样式却比现代丰富得多,不仅存在着双联形、异形等独特款式,还有子母印、烙马印等珍稀之作,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看起来不像是印章的印章……小小的一方印章,让现代人得以窥见古代文人有趣的灵魂。
多面印的流行
反映了魏晋时期个性解放的潮流
西周 三角形与椭圆双联玺
印章自秦汉以来,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在周代及战国时期,古玺印章的样式十分丰富,比如西周时的三角形与椭圆双联玺印、春秋时期的两方“士君子”双圆+三角形玺、春秋时期的“王戎兵器”菱形玺。到了战国时期,异形玺则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有方形玺加凸出榫状玺、曲尺形玺、正八角玺、盾牌徽章玺、树叶形玺、三菱扇叶玺、心形玺、多榫凸出形玺,应有尽有……
古代印章通常都是一面刻字,但也有不少“一举多得”的情况。穿带印因左右有孔可以穿带而得名,印的上下两面都刻有印文,大多是一面刻姓名,一面刻字号的私印,所以又称“两面印”。
春秋 菱形“王戎兵器”玺
多面印中比较有名的要数颜綝(chēn)六面铜印,这枚印章的主人是东晋时期担任州西曹骑都尉的颜綝,六面分别刻有“颜綝”“臣綝”“颜白笺”“颜文和”“颜白事”“白记”。三国两晋时期,随着软体文书载体(纸、纺织品等)的普遍使用,印章的用法也从打印封泥逐渐转变为直接钤印。新型私印特别是多面印的流行,反映了当时个性解放的潮流,也表明了印章用法的改变和使用范围的扩大。这一时期出土的众多六面印,印文篆书呈现出字体竖长横短、布局上紧下松的样式。这种风格的篆书,被研究者形象地称为“悬针篆”。
大家最熟悉的应该是独孤信的那方煤精印。煤精石是一种特殊的煤,它软硬适中、黝黑发亮,是一种理想的雕刻材料,古人常用它雕刻动物、佛像等,很多文人还喜欢用它来做砚台。不过,用来做印章的却很少见,而且这枚印章有26个印面,其中8个印面呈三角形,18个印面为正方形,14面上都刻有文字。
独孤信多面体煤精组印
为何独孤信的这枚印章如此奇特呢?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独孤信兼任的官职实在是太多了!大司马印、大都督印、刺史之印、柱国之印……这14面印文的内容各不相同,用途自然也不一样。毫无疑问,它是印文字数最多的一枚。
春秋 “士君子”双圆形+三角形玺
印章里的机械美学“巧借天工”
古人隐藏在小小印章间的奇思妙想不计其数。子母印又称“套印”,最早应起于东汉,盛行于魏晋南北朝,是大小两方或三方印(也有四方者)套合而成的印章,印文多作深细朱文,一般为私印,内容刻姓名、表字等。其印钮,母印多为母兽,子印多为子兽。也有母印钮为兽身,子印钮为兽首者,套合成完整兽形。
战国“三轮盘蛇铜印”堪称机械美学先驱,直径仅2.3厘米的青铜圆盘上,三条可转动的铜蛇首尾相衔,转动时蛇眼嵌绿松石随之闪烁。东汉“连弩印”更显巧思,印面为弩机结构图,侧边刻“一发射十”铭文,据考证为武库兵器登记专用章,将实用功能化为艺术表达。
带钩印最早出现在秦汉时,就是将印文镌刻于带钩的钮上,一多半为圆形,也有长方形的,这种印称为带钩印,带钩长一些的有数寸或尺许,短些的约为寸许,实际上,有多少带钩类别,差不多就有多少种带钩印,因为带钩印上所镌的文字多是吉祥话或姓名。带钩印将名字铸或凿在衣带钩的钩纽上,既可以作皮带钩,又可以兼作私人印信,一物两用,很为便利。
汉代“日利”鱼形穿带印,将二字化作双鱼交游之态,鱼尾勾连成“日”字,鱼身盘曲为“利”字,堪称最早的视觉字谜。唐代盛行“酒器印”,西安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鎏金舞马衔杯银印”,印钮为玄宗时期著名的舞马造型,马口衔杯作跪拜状,印证《明皇杂录》中“屈膝衔杯赴节”的祝寿场景。
南宋姜夔(kuí)“白石道人”印别出心裁,以道家符箓体入印,“白”字如鹤立,“石”字若山耸,与其《续书谱》中“书贵形不贵作”的美学观暗合。明代画家徐渭刻“青藤书屋”葫芦印,将整枚葫芦剖半为印,天然纹路与篆刻相映成趣,开创文人用印“巧借天工”之风。
为什么在古画里会有个“囧”字印章
元 钱选《王羲之观鹅图》
《王羲之观鹅图》是中国元代画家钱选创作的纸本设色画,现收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看过这幅作品的人,大多数都会留意到画中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在古画里会有个“囧”字印章?
其实,这个字不是囧,外面的“口”是印章的四边,里面的是篆书“公”字。“公”是清代初期一个著名收藏家耿昭忠的号。耿昭忠,字在良,号信公,汉军正黄旗。康熙初年,他的大哥耿精忠勾结吴三桂、尚之信发动叛乱,史称“三藩之乱”。由于耿昭忠及时向康熙皇帝表忠心,与大哥划清界限,幸免于难。
虽然耿昭忠有个不省心的哥,但他本人倒是个有才情的人。《清史稿》记载他:“擅文章,工艺事,善鉴别。”后世流传的宋、元书画真迹很多都有他的收藏印章,也就是那个“囧”字章。耿昭忠在自己收藏的画上印“公”的时候,下面都会附带“信公珍赏”。这幅钱选的《王羲之观鹅图》,就是他曾经收藏过的,上面印有“公”和“信公珍赏”。
郑板桥“七品官耳”印将“耳”字化作下垂官帽翅,自嘲中暗藏对官场的不满,恰似其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风骨。最令人捧腹的当数齐白石“老夫也在皮毛类”印,边款刻“大涤子尝云,前人作画,不过窃得皮毛,余更在皮毛类”,将石涛(号大涤子)的谦辞反转自嘲。吴昌硕“无须吴”印更为顽皮,因晚年蓄须,遂刻此印调侃无须时期的自己,印面“吴”字下部故意留空,形似捋须老者。
清代“西泠八家”之一陈鸿寿,刻“琴书诗画巢”多面印,各面文字可任意组合成“琴巢”“书巢”“诗画巢”等,如同立体拼图游戏。赵之谦“为五斗米折腰”印,将陶渊明典故反用自嘲,印面“米”字刻意放大占半,五粒米纹环绕四周,令观者会心一笑。
这些穿越时空的印章,或庄或谐,或奇或正,方寸之间凝结着古人惊人的巧思与鲜活的生命力。当我们在博物馆玻璃柜前驻足凝视,那些憨态可掬的印钮、机巧暗藏的纹饰、率性洒脱的铭文,仿佛在告诉我们——原来最厚重的历史,也可以是最可爱的模样。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陈品
编辑/陈品
排版/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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