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看俺老孙 ■素材：陈有根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陈有根，1960年出生在浙江临安的一个小山村里。我们村靠着种茶叶为生，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茶园。说起茶园，那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根子，也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1985年那会儿，我刚满25岁，是村里为数不多会开拖拉机的后生。那时候，能开上拖拉机可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我爹常说：“有根啊，咱们虽然穷，但是你有一技之长，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们村里的茶园都在山上，运送茶叶全靠人力，非常辛苦。我爹看我勤快，就东拼西凑借了些钱，给我买了一辆二手拖拉机。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村里的“运输大队长”，专门负责给各家各户运送茶叶。

说起那台拖拉机，可真是又旧又破，补丁摞补丁，可是在我眼里，它就是我的“金扁担”。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要发动拖拉机，轰隆轰隆地开上山去。山路崎岖，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那是1985年的夏天，一个闷热的下午。我刚把王掌柜家的新茶运下山，又要去接李婶家的茶叶。天上乌云密布，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心想：“得抓紧时间，不然茶叶要是淋湿了可就坏了。”

就在我往山上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这下可好，路面湿滑得像抹了油一样。我小心翼翼地开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下山的转弯处，拖拉机的刹车突然失灵了！我使劲踩刹车，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拖拉机就像脱缰的野马，在雨中不受控制地往山下冲。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拼命地打方向盘，想要控制住车子。可是雨太大了，视线模糊，我只能看到前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快躲开！快躲开！”我拼命地喊，可是雨声太大，那人好像根本没听见。

“砰！”的一声，我感觉拖拉机撞到了什么。等我勉强把车停稳，跳下车一看，我的天啊，路边躺着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旗袍，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她的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吓得手脚发抖，赶紧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还有气！”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姑娘身上的伤，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时候，从山上跑下来几个采茶的妇女，一看这情况，都惊呆了。

“哎呀！这不是唐老板家的小姐吗？”

“完了完了，可出大事了！”

听到这话，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唐家可是我们这一带最大的茶叶商，他们家的茶园遍布整个山头，光是采茶工就有几十号人。

我顾不得想那么多，赶紧和几个妇女一起，把唐小姐抬上拖拉机，往镇上的医院赶。一路上，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出事啊！”

到了医院，医生说唐小姐伤得不轻，需要立即手术。可是需要交手术费，而且还要输血。我一摸口袋，就剩下早上运茶挣的几块钱。

这时候，有人已经去通知唐家了。我在手术室外面急得直转圈，就听见医生说：“病人失血太多，现在最要紧的是输血！”

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说：“大夫，我的血随便抽！”

就这样，我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进输血袋里。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特别平静，心想：“这也许就是命吧。”

等我输完血，刚想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一下子又躺了回去。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唐小姐被推了出来。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唐小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这时候，唐老板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谁干的？谁撞的我女儿？”唐老板的声音像打雷一样。

我强撑着坐起来，说：“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唐老板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好啊！你这个穷小子，敢撞我女儿！我要你赔命！”

我被推搡着按在墙上，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这时候，一个和蔼的老医生走过来，说：“这位小伙子刚给病人输了血，你们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听到这话，唐老板愣了一下，松开了我的衣领。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你等着，这事没完！”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山路上。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家，我把事情告诉了爹娘。爹听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啊？人家唐老板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咱们这个家就完了。”

娘擦着眼泪说：“要不，咱们把地里的茶树都卖了吧。”

我摇摇头：“不行，那是咱们祖祖辈辈的根啊。爹，娘，你们放心，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医院。唐小姐还在昏迷，我站在病房外面，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特别难受。

这时候，唐老板来了。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走进病房。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冷冷地对我说：“二十万，这是医药费和赔偿费。三天之内要是拿不出来，我就让你们家倾家荡产！”

二十万！这个数字让我眼前一黑。那个年代，这可是天文数字啊！我们全家的茶园，加上房子，也就值个三四万。

我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唐老板在后面喊：“你别想跑！”

我回过头，苦笑着说：“唐老板，我不会跑的。这是我欠下的债，我一定会还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疯了一样到处借钱。可是谁会借给我这么多钱啊？最后，我把家里的茶园抵押了出去，又借了高利贷，总算凑了十万块钱。

每天，我天不亮就去茶厂打工，一直干到深夜。晚上回到家，我就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山的茶树发呆。那些茶树，是爷爷留下来的，树龄都有几十年了，每一棵都是我们家的命根子。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唐小姐终于醒了。我偷偷去医院看她，看到她能坐起来喝粥，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是我不敢进病房，只敢在外面偷看。每次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雨天。如果当时我能早点发现刹车有问题，如果当时我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时候，医院里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唐小姐要出院了。我躲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她被人搀扶着走出病房。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突然，她转过头来，目光正好和我对上。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但是很快，她就被家人扶着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在茶厂做工。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工，晚上回来的时候，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李婶看不过去，常劝我：“有根啊，你这样熬着身子，迟早会垮的。”

我摇摇头：“没事，我年轻，能撑得住。”

其实，我心里清楚，就算我这样拼命干，这辈子也还不清那些债。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成了两点一线：茶厂和家。每天面对的都是茶叶，机器，还有那些永远还不完的债。

慢慢地，我发现唐小姐经常会来茶厂。她常常站在加工车间外面，透过玻璃窗看里面的工人。每次我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生怕和她对上眼。

有一天中午，我在茶厂后面的小食堂吃饭，突然听见有人叫我：“陈有根。”

我一抬头，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唐小姐就站在我面前！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我。。。我能坐这儿吗？”她指了指我对面的凳子。

我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您请坐，您请坐。”

她在我对面坐下，轻轻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我叫唐若雪。这是我自己熬的姜汤，你。。。要不要尝尝？”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什么情况？那个被我撞伤的大小姐，现在居然要给我送姜汤？

看我发愣，她突然笑了：“你放心，我没有在里面下毒。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是你救了我，还给我输血。”

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开车不小心。。。”

“我知道是刹车失灵，”她打断我的话，“而且我也知道，你每天天不亮就来上工，晚上最后一个走。你是在还债吧？”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倒了一碗姜汤推到我面前：“喝吧，我看你每天都这么辛苦，身子要紧。”

那碗姜汤，我喝得特别慢。生平第一次，有这么金贵的人给我倒茶喝。那姜汤里还放了红枣和枸杞，喝起来又甜又暖。

从那天起，唐若雪经常会来茶厂。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些吃的。有时候是姜汤，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她自己做的点心。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的中午。就算再累，只要想到能见到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温暖。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唐老板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天下午，我正在操作制茶机器，就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我探头一看，就见唐老板拽着唐若雪的胳膊，劈头盖脸地骂：“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我们唐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唐若雪挣扎着说：“爸，你放开我！我喜欢什么人是我的自由！”

“你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唐老板气得脸都青了，“你要是敢跟这个穷小子好，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赶紧跑出去，想解释什么。可是唐老板一见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好啊，你这个穷小子，不好好还债，居然还敢勾引我女儿！”

“爸！你别这样说有根！”唐若雪急得直掉眼泪。

我站在那里，心里像刀绞一样疼。是啊，我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债户，哪有资格喜欢唐家的大小姐？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唐若雪说：“唐小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存非分之想。您的身份尊贵，我只是个开拖拉机的农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您不要再来了。”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唐若雪的哭声：“有根，你别这样。。。”

可是我没有回头。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简陋的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能。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去茶厂的食堂吃饭了。每天带着自己的干粮，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对付一顿。我知道唐若雪还会来找我，但是我总是躲着她。

慢慢地，她来得越来越少，最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听说她被她爸爸送去国外留学了。

那一年的秋天特别冷，茶园里的茶树都凋零了。我站在山坡上，看着满山的枯叶，心里空落落的。

日子还得继续过。我每天还是那样，该上工上工，该干活干活。债还是要还，生活还得继续。只是我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就这样，日子一年年过去。我的头发慢慢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那些年轻时的事，渐渐变成了回忆。

日子在平淡中一年年过去，我靠着在茶厂的工作，慢慢还清了债。后来，我开始跑长途运输，专门给各地的茶商送货。虽然辛苦，但是收入还不错。到了1995年，我居然存下了一笔钱，把当初抵押出去的茶园给赎了回来。

茶园荒废了这么多年，树都长歪了。我一棵一棵地修剪，施肥，浇水。慢慢地，那些老茶树又活过来了，抽出了新芽。

这些年，我没有结婚。村里人都说我是个傻子，条件不差为什么不找个媳妇。可是我心里清楚，那道坎我始终过不去。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媳妇给丈夫送饭，我就会想起那碗姜汤的味道。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2005年的春天。这一年的春茶特别好，我的茶园里绿意盎然。我每天早上去采茶，看着满山的新芽，心里也跟着欢喜。

那天早上，我正在茶园里忙活，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愣住了——是唐若雪！

二十年没见，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更显成熟了。她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还记得我吗？”她笑着问，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二十年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叔叔，你的茶园好漂亮啊！”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说：“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唐若雪轻轻叹了口气：“我爸去世了，留下一堆烂账。茶厂也早就不在我们家手里了。这些年，我在外面打拼，总算还清了债。现在，我想带着孩子回来看看。”

我看着她怀里的小女孩，心里一阵酸涩。这孩子，一定是她在国外结婚生的吧。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唐若雪急忙说：“这是我领养的孩子。我。。。我一直没结婚。”

我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把孩子放下，让她去摘茶叶玩。然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二十年前，他为了救我差点送了命。后来，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就为了还债。可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放弃过。。。”

我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二十年了，原来她一直记得。

“那碗姜汤的味道，你还记得吗？”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喃喃地说：“记得，当然记得。那是我这辈子喝过最暖心的一碗汤。”

她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那你愿意。。。再喝一碗吗？”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魂牵梦萦了二十年的人。阳光透过茶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阿姨，你怎么哭了？”小女孩跑过来，手里还抓着几片茶叶。

唐若雪擦了擦眼泪，蹲下来抱住女儿：“因为阿姨找到了一直在等的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看我，又看看她妈妈：“那。。。我可以叫他爸爸吗？”

我和唐若雪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我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

阳光正好，茶香四溢。二十年的等待，终于在这个春天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