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这盘棋局下一步怎么走

生活仍要继续

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市政府3月5日已经发声，称“开始就冲突事件损坏的道路和建筑着手进行修复”。在这里做服装生意的中国商人赵仁升（化名）觉得，目前的局势短期内对他影响不大，但长期趋势就不好说了。“毕竟2013年12月，基辅独立广场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态是使乌克兰政治局势突变的最大原因之一，不过，现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已经转到乌克兰最大半岛克里米亚自治区域了。”“乌克兰的轻工业很不发达，中国的小商品在基辅卖得很好，超市里的牙膏、牙刷等日用品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中国，中国产的衣帽鞋袜很受欢迎。目前，我的生意还没有受什么影响，但如果局势出现恶化，可能中国商品进海关就会有些麻烦。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赵仁升自己比较乐观。

不过，他也表示听到了很多乌克兰民众的议论声。“最近，我经常在街上听到当地乌克兰人在讨论未来乌克兰的走向，他们对未来的政府呈‘两边倒’的态度，亲欧的民众非常支持临时政府，而亲俄的民众并不赞同。有时候在广场上能看到他们集会探讨这些问题。不过，他们的生活还是照旧，来我店里消费的顾客数量上没有明显的增减。”

黄立青（化名）在南部的敖德萨市已经生活了七年。这里临近克里米亚半岛，是黑海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在2010年2月7日决定亚努科维奇成败的乌克兰总统选举中，这一地区也曾支撑了亚努科维奇最终获得48.95%的选票。时过境迁，今年2月，亚努科维奇遭到议会弹劾，被罢黜总统职位。

黄立青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打算在乌克兰继续深造读完博士。起初选择来乌克兰留学，一方面是看重了乌克兰在油画领域的教育实力，另一方面是和西欧国家相比，这里的教育成本和生活成本要低很多。“感觉乌克兰的经济水平和中国的青海差不多，像我此前在这边留学，一年的学费折合人民币在两万元左右，生活费和国内的差不多。”

在黄立青看来，虽然乌克兰的经济并不发达，但也一直保持着“和世界同步增长”，只是最近情况有了些波动。“这几个月乌克兰的整体局势突然紧张了，尽管我和周围人群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物价基本稳定，也没有明显的物资短缺爆发，不过，明显的变化在于乌克兰货币格里夫纳贬值非常严重，3月初格里夫纳兑美元一度跌到了11.6510。”

同样认为乌克兰局势不会过度恶化的，还有瑞银证券财富管理研究部主管兼首席中国投资策略师高挺。他在3月2日发布的报告中称，乌克兰事态近日升温，未来的大概率情形是俄罗斯军队继续留在克里米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为乌克兰提供紧急援助，同时，乌克兰在临时政府组织下于5月份举行大选。

从影响上来看，乌克兰本身经济受损进入衰退，货币贬值，主权债务虽然有望避免无序违约，但仍可能被降级。而俄罗斯也会在各方面受到一些影响，俄罗斯主权债务问题不大，股市的冲击偏短期，有可能较快恢复，卢布会承受压力。由于欧盟和乌克兰直接贸易往来程度低，受到的影响会很小。而国际大类资产普遍受影响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从俄罗斯往西欧的天然气输送受到阻碍或破坏，原油价格可能短期出现跳升，但我们认为10美元至20美元一桶的油价上涨对全球增长影响有限。全球股市对乌克兰事件的负面反应大概率是短期的。但如果军事冲突持续升级，全球股市将受到负面影响，美元会因此成为避险工具而受益。”高挺称。

克里米亚议会3月6日投票决定，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联邦，定于3月16日就克里米亚地位问题举行全民公决。临时政府方面当天即称这一决定“违法”；同时，俄罗斯方面表示，总统普京已经得知克里米亚方面的要求。

经济洼地

拥有着世界三大黑土带之一的顿河平原黑土带，乌克兰是欧洲传统的农业大国，在前苏联时期就是最主要的粮食产区。乌克兰产业结构以农业为主，但国际市场上农产品[-1.13%资金研报]和工业制成品的剪刀差一直存在，加之2014年大宗商品熊市几成共识，乌克兰靠出口农产品很难创收。有分析担忧，作为玉米和小麦的出口大国，乌克兰最近的局势可能令生产中断的风险上升，物流或安全问题可能切断出口；而货币格里夫纳进一步的潜在贬值可能抑制出口意愿，并提高春耕原材料的进口成本。

而乌克兰的重工业曾一度依赖军工。回顾以往，在前苏联的工业布局中，乌克兰是重要的军工产品基地，乌克兰的黑海造船厂一直非常有名。前苏联时期通过经互会体系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实施计划经济，但是军工体系是非常复杂并且高度配套的，联盟一解体，就面临所有东西都断档。“如果说生产一辆自行车需要200个零部件，那么生产一辆汽车可能需要两万个零部件。根据前苏联的布局，不同的地区只生产特定的产品，解体后，独立的国家就很难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这也是乌克兰经济面临的重大问题。”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外国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王国乡表示。

在他看来，前苏联1991年解体，包括乌克兰在内的所有加盟国都元气大伤。“当工业部门无法配套，军工订货取消，很多工厂不得不艰难经营，或者干脆倒闭。那些技术人员去哪？吃什么？整个国家的福利体系面临极大挑战。”

能源对乌克兰影响很大。据法新社数据，乌克兰境内在前苏联时期铺设的油气管道承载了50%以上俄罗斯向欧盟的油气出口。欧洲严重依赖俄罗斯能源，欧盟消费了俄罗斯88%的原油、70%的天然气，油气过境费是乌克兰一笔不小的收入，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乌克兰夹在欧洲和俄罗斯之间，成为双方较量的前沿阵地。

乌克兰油气进口依赖俄罗斯。去年12月17日，俄罗斯宣布支出150亿美元购买乌克兰债券，并暂时将向乌克兰供应的天然气价格下降三分之一作为紧急援助。今年2月25日，乌克兰代理能源部长埃德华·斯塔维茨基表示，乌克兰目前仍拖欠俄罗斯16.2亿美元的天然气费用。

此外，高素养的工程师群体是乌克兰的一大人力资源。“在前苏联体系下培养出来的一大批高素质理工人才，本来是可以为国家的工业体系做出贡献的，但乌克兰似乎并没有利用好这些资源。”王国乡介绍道。

而在中国人民大学欧盟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义桅看来，乌克兰这几年一直说要转型，但政治上过于被动、没有稳定的政府、没有强有力的领导层制定国家发展战略、没有培育出比较优势，主要还是依靠俄罗斯的援助过日子。“乌克兰非常需要外资，国内天气寒冷，生产条件本来就不太好，关键是欠缺制造能力，在福利方面又想向欧盟看齐。以前乌克兰是重视军工的，现在没有俄罗斯也不可能出口太多。另外，欧债危机爆发之后，乌克兰以前从欧洲拿到的那些贷款，条件变得更苛刻了，或者被收回去了，发达国家就变得靠不住了。所以，当乌克兰经济增长不力，债务又多，自然就表现为发展困难。”王义桅称。乌克兰的经常账户赤字是个问题。IMF预计，若没有结构性改革，这个赤字在2018年之前将维持在7%的水平。

战略之争

“俄罗斯想把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纳入‘白俄乌三国同盟体系’，但对欧盟来讲，如果乌克兰加入欧盟，那么，当成员国之间取消关税，物流、人才、资金、信息开始流动，就会带动GDP的增长。一个新经济体加入欧盟，对欧盟带来的除了安全利益，还有经济利益，包括廉价劳动力和市场，欧盟的资本可以涌入这个经济洼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经济不发达就有投资机会，不管稳定不稳定。”王国乡说道。

而如果从地缘政治上看，“对欧洲来说，安全利益是最大利益，经济利益排第二，整体乌克兰都纳入亲西方阵营的话，给西方提供的是重大战略纵深。”王国乡说。

王义桅也持类似观点：“赶走俄罗斯黑海舰队是欧洲最主要的目的。黑海舰队有约两万名俄罗斯军人驻扎在黑海港口，维护俄罗斯在外高加索沿海和黑海经济区的利益。这个协定的时效不断被延长，目前，到期时间是2042年。如果提前把黑海舰队赶走，其影响力就会大为减少。”

王义桅认为，如果这次事件的发酵令乌克兰彻底转向欧洲，那么，俄罗斯将从一个欧洲国家彻底变成亚洲国家。“吃掉”乌克兰这个棋子，就让俄罗斯从国家安全、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上再也不可能拥有帝国的基础。

乌克兰各地区经济结构不均衡，西部发展滞后，东部地区靠近俄罗斯，有重工业，人均GDP是西部地区的近一倍。加之俄罗斯天然气巨头Gazprom公司首席执行官AlexeiMiller3月4日称，考虑到乌克兰无力支付天然气欠款，将取消此前的价格折扣，从4月份开始，涨价50%，王义桅表示：“天然气涨价几成事实，如果俄罗斯再断掉此前承诺的150亿美元贷款，那么，乌克兰今年将很难应对120亿美元的到期债务。IMF的贷款多是短期的小规模贷款，为了得到IMF的贷款，乌克兰必然需要承诺降低国内福利。而这样导致的结果，将是乌克兰的日子更加难过，很难预测不会激起国内的民间情绪。欧盟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帮助乌克兰，开口承诺援助金容易，实际是让IMF买单，可是别忘了，IMF的钱都来自各成员国。”

王义桅表示，美欧的策略是一致的，就是削弱俄罗斯的影响力，但从能力上来看，还是要依靠美国。欧盟内部分歧也很大，德国认为不要得罪俄罗斯，因为德国地理位置离俄罗斯较近，能源上也对俄罗斯比较依赖。施罗德施政时期，德国和俄罗斯签署了很多能源合同，德国肯定不希望把俄罗斯逼到墙角，所以，在几乎“一边倒”的抵制声中，德国反对取消今年6月在俄罗斯举行的八国集团首脑会议（G8），称“这是唯一一个西方和俄罗斯对话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