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观点认为,在春运期间实行火车票涨价,可以让一部分人转乘其他交通工具,或者调整出行时间以达到分流,甚至放弃回家需求,从而达到更有效率地配置运力资源,缓解一票难求。票价上升,可以使乘客不用忍受拥挤。对于由此导致的对低收入人群的影响,也可通过给穷人货币补贴的方式解决。
这种观点有正确之处,也有未尽之处。涨价,简单来说,两个作用,一是刺激供给,二是减少需求。
但是,涨价却并不一定能够刺激出更多的铁路供给。1月14日,铁路总公司副总经理胡亚东表示,目前解决“一票难求”没有时间表。这当然会引起公众的反感。网络是会留下痕迹的,有人把以前的新闻翻出来:2007年的时候,铁道部承诺2010年将解决一票难求;2009年的时候,说2012年解决;到了2011年,又再次推说4年后解决。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铁路总公司副经理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一票难求的经济本质,是供应能力跟不上波峰需求,而从经济效率角度,也不可能满足这个需求。
这个特点在本质上与长假景区人满为患是一样的。现代意义上的景区绝非古人登高望远的古朴山川,一个成熟的景区意味着资本的投入、建设各种基础设施,景区接待能力越大,投入就越多。如果景区的接待能力按照波峰时期的游客数量来设计,那么,就几乎注定平时会亏损,长假中的盈利也不足以覆盖。所以,景区的接待能力肯定不会以满足黄金周时的波峰需求为目标。不单单景区,电话交换机、3G基站、都是这样,就连最市场化的饭店,在高峰时期,门口仍然也会有等待的人,即使长期如此,老板也不会扩张店面。
我国近年来铁路的高速发展,并不是以盈利为导向的,相反,高铁反而给铁路总公司造成沉重的债务负担。而在这背后,不管是信用机构对铁道部的高评级,还是铁路的外部性,以及国家的财政支持,都反映了铁路的公共意义,意味着是群众支持了铁路,也就必然意味着我们讨论铁路票价的时候,不能脱离的另一个重要因素——社会公正。
涨价虽然不能刺激供给,但却肯定可以消除需求。春节返家并不是刚需,但弹性的确很小,只有当价格上涨过了一个非常高的临界点时,人们回家的需求才会受到抑制,但这个时候,却失去了社会公义。
那么,当价格没有上涨到这个程度,仅仅上涨到使人们转向其他交通工具的程度呢?
现在,火车与其他交通工具的价格存在较大的差距——K字头列车每公里0.1元,T字头0.15元,动车与高铁达到0.3元与0.4元,长途汽车在0.3元左右,飞机则超过1元。
相对于汽车,火车更加安全、快速,所以,要想达到分流的效果,T、K的票价要高于汽车票才行,这就意味着火车票价起码要涨4倍以上才能到达效果。至于高铁、动车与飞机,即使向飞机看齐,也必须涨3-4倍。这个程度的涨价,必然使铁道部获取不该获得的更多的剩余。
而且,还不仅如此。有人认为铁路只占春运的1/3。其实,这是错误地理解了春运人次这个概念。简单的说,一个人先从打工的郊县坐长途车到市区火车站,然后坐火车回家,然后再做汽车到县里,这就算3人次。可见,火车虽然只占三分之一,但却是最关键、很难替代的三分之一。
正是由于其他交通工具的规模远比不上铁路,能够承接的人流有限,当铁路开始分流人群的时候,大量涌入的人群,必然导致其他交通工具跟随性上涨,然后火车票也必须再次小幅度上涨,最终才能达到分流人群的价格均衡。不过,当车票价格以5倍、6倍的幅度上升的时候,必然损害社会公义。
是否可以通过给穷人补贴的方式来弥补受损的社会公义呢?在没有一个完善的分配机制的时候,会出现市场价格与实际价格的差异,获取这个价格差,往往是拥挤、排队、没有座位等等劳累的方式。某种程度上,这是弱势群体获得这种资源的唯一办法,租值耗散的方式反而是一个最公平的方式。如果把这段话说得简单些,那就是,现行价格下,坐火车本身就意味着接受了补贴,而无票、硬座、坐火车的劳累,本身就是识别应该被补贴者的最好方式。
生活是错综复杂的,火车票的定价问题,甚至经济学不足以完美的回答人们的呼声,在经济之外,还有更大的存在。
民众对火车票的低价需求,来自历史中的路径依赖,来自基本的公平感需求,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社会事实”。102岁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科斯说过这样一段话:“经济学家接受的越来越多的训练,就是要遗忘经济现象其实是社会学家所谓的‘社会事实’”。哈耶克也曾在几十年前提醒过我们,与自然现象或者心理现象不同,“社会事实的真实性取决于(你四周的)人们认为它是真的,离开了社会,社会事实无处藏身,遑论市场经济”?这正是仅用价格解释、解决春运问题的局限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