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普通教师,在刚入行时,我们教师曾经有一个荣光的称呼——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请原谅我暂时使用“曾经”一词,因为我不知道,现在还有人这样认为吗?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默默地“摆渡人”,把学生一拨拨送达知识的彼岸------人们用华丽辞藻来赞美老师。
“老师窗前有一盆米兰,小小黄花开在绿叶间,她不是为了争春才开放,默默把芬芳洒在人世间。啊!米兰,像我们亲爱的老师-------”这是过去歌唱老师歌曲中短小的一首。我特爱这一首,觉得比喻老师比较形象(估计现在没人这样认为了),有时甚至轻哼出来。边哼边想起自己许多可能已不在人世的小学中学的老师,也想着自己亦从事了一辈子的教师职业生涯。平凡、辛苦、无悔。a
四十年前,村小学里一个原来的民办教师干不下去主动退职,当时的大队干部(相当现村干)找到爱看书的我来接替,于是就成了一名教师,只不过前面加个“民办”。没有经过任何培训,拿起教本就上讲台,就凭着记忆中自己的老师怎么上课的印象,模仿着上起课来。这是真正的“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两年后考了一次转正,考上进入考核,因工龄太短没转成,第三年考上师范,终于能够接受较为系统的专业培训。在获得专业知识的同时,职业的荣誉感也在此阶段形成。
学成回校(当时基本回原校),犹如脱胎换骨,因为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教师了。尽管校舍依然简陋破败,尽管薪资微薄仅能勉强维持,但当时的我们,确实头顶着光环,身披荣耀。尤其国家设立了“教师节”,“臭老九”的帽子仿佛扔到了太平洋去了。印着“第一个教师节纪念品”的保温杯,足以让人激动好一阵子。
说真的,那时,除了学校简陋,薪资羞涩外(时当改革初期,人们逐渐富起来,唯老师守着“稳定”的工资),社会氛围尊师重教之风确实没说的。学校的工作,教师的工作是足以能够自主的。
班主任就可以自主决定带学生去春游、秋游,只需告诉校长备案就行。教育教学,教师同样有足够的自主权,可以根据学生的实际参考《教学大纲》自己决定教什么,怎样教,自己出题考试。一个学校教学质量高低,就看毕业班升学考(统考)。校长根据各位教师的长处短处,安排任教年级学科。学校的教学质量靠全校教师团结协作的合力保证。
没有论文的要求,只有教师之间教学经验的相互交流,教训的互相提醒。没有班级间学生考试成绩的分分计较,更没有为了职称的激烈竞争。
尽管没有什么激励措施,只有那份固定的工资,但对教学的负责是不含糊的,只因为头上顶着的光环,使教师们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不同寻常。放学后忍着辘辘饥肠把学生留下补课没有分文好处;身弱病痛只要爬得起就不想撇下学生,这种司空见惯的现象,是对“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栓释。
记得有个学期初开会,有老师提到别的学校有住宿生上自修,将会在教学质量上对我们形成优势,于是我们决定高年级也上自修(上级并没有要求)。没有任何额外补助,我们高年级老师整整上了三个月多的自修,直到上面知道我们有学生夜里渡河上自修太危险叫停。这是我这个教师的亲身经历,这种对教育质量的自觉重视,正是来源于头顶的光环。也因有这样的尽责之心,才得到乡亲父老的尊重和信赖。当时中学的录取率,甚至比现在的高考录取率还低,孩子没考上,家长只怨孩子没怪老师,他们相信老师是尽力了的。
总结起来,这个阶段是学校硬件设施最差的时期。一方面是学生一年年的急剧增加,另方面是老师的缺乏与学校设施的破败与不足,甚至有要求新生家长自带桌椅来学校的情况。大量的代课教师也产生于这个时期,时间是八零年代中后期。
这个时期尽管条件最艰苦,但却觉得舒心,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干扰。
教改大潮,希望变迷茫
大约九零年代起,教育界掀起教学改革大潮。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当时全国各行各业都因改革活力四射,教育系统自然不能因循守旧而不动。
大幕掀起,接着就是不断地听讲座报告,接受新理念,摈弃旧传统是题中之义。观摩公开课,学习新教法,也是一线普通老师应该进行的华丽转身。
作为普通老师,非常希望有新的教学方法,能够有效提高自己学生的学习成绩,自然是有样学样地一一进行实践。可是,自己那直接从玩泥巴,滚稻草(没经过幼儿园)进入学校的农村学生,普通话都说不成句,想让他们像上公开课学生那样热闹问答,比登天还难。至于分组讨论之类的更是天方夜谭。结果自然是一败再败,且未敢屡败屡战,而是知趣地回到以得心应手的老方法为主,加入一些小改小革为辅的,自认为比较有效的教学方法上来。
课堂上的教学改革,如果照搬不行借鉴不了的话,咱根据自己学生实际来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何给学生上课,普通老师还是可以自主的。
可是,有一种改革却是死死捆住了一线的教师。至少我个人这样认为。那就是统一下发的练习册,单元检测等。应该说,开始还挺高兴的,以后再无须操心课后出作业题的事了。但很快发现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有相当的题目是脱离自己学生实际的,比如阅读题等一些难度高的题目,也不得不要求学生做,导致胡乱答的,留空白的。最后只能是老师讲答案学生抄。再后来,上课渐渐演变成为了让学生能做对题目。
于是,思想也由原先抱着希望通过改革提高教学质量,逐渐变成迷茫而产生疑问,语文哪能这样教呢?只不过,疑问归疑问,作为普通教师,只能被动接受硬着头皮教,哪怕不符合规律。
为自己?为学生?
作为一名普通教师,毫无疑问,只能在上面的设想和安排下进行工作。这不,当上面觉得老师们的工作潜力还可挖掘,于是就改变了过去只是毕业班统考的做法,变为每学期每个年级都要统一考试,然后学校排名,老师排名,及格率、优秀率、平均分等等。
老师们的“积极性”倒是真的激励起来了。在“从四十五分钟里要质量”的口号下,暗地拼的是学生的刷题量。刷题的实质是什么?是死记硬背。只要刷题多,就能稳拿哪些只需死记硬背题目的分数,然后,即便哪些“活”的开放性题目得分不多,也不会差哪去。让学生耗费精力时间记“死”的知识,而忽视“活”的能力的培养。到底多少成分是为学生,多少为老师自己就说不清了。本人历来反感这种做法,但不得不承认也被裹挟其中,因为排名的威力是看得见的。谁愿意自己排名靠后呢?
只是良心使然,我坚决反对学生用抄《作文选》作文的方法来“完成”作文教学,并语重心长地告诫学生,写真实的事,写自己的真情实感才能形成真正的能力,我愿意批改你们写真实事的作文,不愿意打一个勾就完的假作文。然而,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令我与自己的初衷做出妥协,不得不教学生用改头、尾的方法以使同样内容的作文切合不同的作文题目来应付考试。只是不忘告诉学生,这种方法仅仅是用来应付考试的。因为一个普通的教师,不能改变就得适应。而且,学生也需要分数啊。
安全局长
自从安全事故要问责一把手起,上上下下对学校的安全工作空前重视了起来。大会小会,安全是不变的议题。以至于教育局长也自嘲,有人说他教育局长变成了安全局长了。也是,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于是,“宁要文盲,不要死亡”深入人心。
可谁都知道,领导的安全工作是讲讲话,只要把所有的安全隐患讲到了,再订订措施,分解责任,基本就算尽责了。唯有整天跟学生在一起的教师,时时悬着颗心。得检查学生是否带小刀、钢珠铁钉等来学校,得天天交代不得随意攀爬,上下楼梯,操场追逐,校园游戏,体育打球,睡觉跌床乃至口角争端等等,是一位教师正常该操的心。
无所适从
改革开放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达兴起,商店以及所有的服务业,顾客是上帝由最初的倡导变成了现实。人们在享受成为上帝的兴奋之余,自然也不会忘记教育系统里的师生。商店售货员的工作对象是来买东西的顾客,学校老师的工作对象是学生,既然顾客就是上帝,那学生不也应该成为“上帝”吗?可能是出于这种“符合”逻辑的比较,学生们顺利地晋升为上帝了。一条“严禁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的规定,以及“愉快教育”新理念的助推,让教师变成了“服务员”。
本来就极罕见的体罚自然绝迹,平时较常见的罚站,罚抄作业等也难觅踪影。
好在作者是在村校,农民们的理念还没那么新。而且农村小学生虽不罚,但大多虎虎脸还能镇得住。不过即使极少个别镇不住的学生已经足以令人无所适从了。
因为从所获得的不美妙的信息来看,实在是不敢逆潮流而动的,万一有家长因罚而较起真来呢?
教师工作看似不多,又有不短的假期,令许多体力劳动者羡慕,可又使无数能进入的人们犹豫徘徊。个人以上的感受或许是原因之一。
来源:凡夫记实
声明:本文来源于网络,已注明来源,如有侵权,请联系发布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