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把近一年的这几件事一一列出:微信出现大量以“诗歌”为主题的公众号,“忠秧体”鲁奖引争议,周啸天诗歌获颁鲁奖再引争议,青年诗人乌青手写“废话”诗,湖北诗人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据网络文学获悉,四百余位专业诗人组“明天诗歌现场”微信群,讨论一位诗人或诗歌作品,甚至讨论内容被集结刊发,将诗歌从平民大众日常生活层面推向了专业层面,并意图通过专业诗人向外发散影响……在文学创作较为平淡的年份,诗歌和与之相伴的话题“热”了起来,始料不及。“立春”像是吹响在诗歌贫瘠田地上空的号角。
诗人本质上都是药渣
从前,我们听说诗意已经消失了。今天,我们又听说诗歌一夜走红了,比如余秀华,借助网络平台,她的诗歌走出了闭塞村庄,诗集也正式出版发行。
诗歌在今天仍然能够带来荣誉:一周前,余秀华开始担任湖北钟祥市作协副主席。
因为巨大的心理落差以及看客心理,诗人以及诗歌再次成为社会事件。和此前的“梨花体”、“乌青体”、“羊羔体”、“忠秧体”一样,是某种“新奇特”而给诗歌带来了特别的热闹。实际上,大众并不特别关心诗歌的沉默,大众更关心的是舆论的喧嚣。
或者,大众最关心的是虽然自己活得像“囚徒”,可总算有个人代替自己活成了个“诗人”。说得更通俗一些,是诗人本质上都是“药渣”,被大众消费后就弃之不顾。正如评论家李敬泽所说:“作家都是活雷锋。他们已经把生命中最好的东西都放到写作中去了,所剩无几,自己就像熬完药剩下的渣。所以,一个作家只要在作品中有魅力就可以了,生活中的作家基本就是药渣。”
诗歌不做鸦片不上枪膛
据另类文学了解,当下,一旦审美及思维方式都稍嫌单一,对诗歌以及其他文学会存在大面积误读。在一切向“正能量”看齐的大背景下,“乐观主义是人民的鸦片”(米兰·昆德拉语),我们总是把文学作为“积极向上”的工具,而不是“伤春悲秋”的表达。
正是基于此,余秀华及其诗歌又成了握在大众手中的武器。在种种“不可能”的前提条件下,余秀华的诗歌好得“匪夷所思”,于是整个“晦涩”甚至“放肆”的诗坛就成了被围剿的对象。俗话说,人狂挨打,狗狂挨砖。从前,诗人是脱离群众的代名词,高高在上的他们早就激怒了群众。这一回,群众们终于可以说——俺村有个“脑瘫”也写得好,你们还狂?你们还敢说我们看不懂?
这个故事很像上世纪80年代初的桥段,鼓浪屿上年轻的女工舒婷,看到诗人北岛悲绝孤愤的《一切》,于是认真写了《这也是一切》,以此“答一位青年朋友的《一切》”。彼时,北岛的“悲观主义”正在遭遇整个社会的“迎头痛击”,舒婷的“正能量”立时被“拥护”。从舒婷的“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一直到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两个在不同时代迅速走红的女诗人,一方面体现的是时代的粗鄙,另一方面也说明诗人若被利用的可悲。
智利诗人聂鲁达曾说:“我看见一张脸又一张脸,我握了一只手又一只手,他们没有对我说什么,只有会憧憬的人,才知我的哀怨。”
读得了哀怨,而不是所谓的正能量,或许才能真正读懂诗。
读诗提供日常生活的仪式感
“一边是马云,一边是星云”,这正是中国中产阶层的生动写照。
马云代表着这个逐利时代的疯狂,星云则代表着焦虑时代的慰藉。《新周刊》用这样两个人概括了整个中产阶层的“撕扯人生”。这本杂志此前也用另外三种流行文化概括了我们的“状态”——自拍、约炮与广场舞。最廉价的自我娱乐项目是自拍;最廉价的两性娱乐项目是约炮;最廉价的大众娱乐项目是广场舞。廉价不只是价格上的,还是情感和价值判断上的。而廉价的反面,是人们开始反省生活,想全面提升个体价值,想过更有质量的诗意人生。
各地如雨后春笋般的读诗活动正是表象之一,北有“为你读诗”,南有“我们读诗”,此后还有“睡前读首诗”、“唯有情诗可以取暖”、“为你朗读”等等。精致页面、真人朗读、动听配乐、专家评论,共同为读者提供立体化且直观可感的诗歌体验,这正是新媒体诗歌平台最具魅力之处。每晚一首诗的推介模式,正在成为若干中国人新的夜生活。这种方式已经赢得了广大读者和粉丝的支持,许多诗歌平台拥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订阅量。
为什么会出现读诗热?其实道理很简单,需要诗歌抚慰。在马云和星云中间,诗歌是另外一朵云。当公共空间出现越来越多诗歌的时候,其实是打通了诗歌与普通人之间的界限,并提供了某种日常生活匮乏的仪式感。
某些时候,我们惊奇地发现,在这个商业社会,一句广告语也可能是诗,一个策划文案也可能是诗,诗并不仅仅是精神生活的配饰,诗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更好生活的必需。
可是,只有某一天,当人们不再为买房买车焦虑,当他们有更多时间回家,关掉电视和手机陪孩子一起阅读,不再为诗歌事件激动,把诗当作日常生活普通细节,我们才有足够理由说,读诗复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