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府网首页
设为首页
点击进入优府网RSS订阅中心
当前位置:首页 >文化 > 正文

著名翻译家傅惟慈:我注定一生无大建树

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有本小说,《一个病毒自行发完的病例》,读起来很拗口,原文其实很简单——《ABurnt-OutCase》,适可作为英语汉译之困难的佳例。中译本的第一版早在32年前就出了,包装很难看,封面上的译者署名是“傅涛涛”。很多年前,有一位资深读书人向我推荐这本小说:“傅涛涛翻译的,这是…

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有本小说,《一个病毒自行发完的病例》,读起来很拗口,原文其实很简单——《ABurnt-OutCase》,适可作为英语汉译之困难的佳例。中译本的第一版早在32年前就出了,包装很难看,封面上的译者署名是“傅涛涛”。很多年前,有一位资深读书人向我推荐这本小说:“傅涛涛翻译的,这是傅惟慈的儿子”,言下之意是名不虚传,质量可以信赖。傅惟慈是资深翻译家,德语、俄语、英语文学他都译过。但这是一个认识误区,比如说,我们可以从一个外交官之子的谈吐举止中得出“不愧为外交官之子”的结论,却不能从一个优雅大方的外交官身上,推论出他的子女必定也像他一样。对于翻译家,也是如此,翻译这种行当积聚而成的“门风”能如何影响到下一代,还真不好说。

《一个病毒自行发完的病例》六年前出了新版本,我看到译者署名改成了“傅惟慈”。我只是瞎猜,也许当年署儿子之名是出于父亲的激励,也许当时八十多岁的老译家做了全面的订改。我不清楚,我清楚的只是这本小说太深刻,我愿意向每个认识的人推介它的价值和名声。格林写了一个中年人的逃避之旅,他名叫奎里,跑到西非,溯刚果河而上,进入麻风病疫区,在那里帮助当地人的有医生,也有天主教神职人员。奎里怀疑一切——财富,信仰,爱情,活着的价值,他什么都有,又一无所有,身体强健,心如死灰。这就叫“资产阶级精神危机”——是的,离我们很遥远。

1981年10月,这个译本尚未出版,傅惟慈却见到了格雷厄姆·格林本人,这位先生时年78岁,漫长的人生曲折传奇,说是“名满天下”不为过。傅惟慈还翻译过格林的另两本名作《问题的核心》和《布赖顿棒糖》,他同格林聊的东西,都围绕着中国人对西方文学的接受打转。事后,他以他那个年纪和经历的中国人特有的谨慎写了篇回忆,开头还有句交待:“翻阅一下旅居伦敦的记载,同格雷厄姆·格林的一点儿因缘……现在想要写下点什么来,很多细节都要像讨取欠债似的向记忆追索了。”

一种过分的、让人叹息的诚实。那个时候的人没有“畅销书”的概念,假如一本书卖得特别好,人们会注重此书产生的社会影响,而不是“畅销”这一纯市场经济概念。因此,译者的心也如同古井一般不起波澜,翻译是一个单纯的爱好。傅惟慈的家境不错,运气也可以,母亲留下的一座200平米的大院,他竟能从1949年后一直住到终老于此,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在“住”这一项不成为困难的前提下,他像绝大多数同龄的中国人一样,常年过着缺钱的日子,后来履了教职,再拿点翻译稿费。他在《问题的核心》以及《一个病毒自行发完的病例》里看出的是“暴力、犯罪和死亡是经常出现在他作品中的主题”——西方作家为什么要写这些?为什么不写真善美?小说不应该尽力产生一些正面的社会效应吗?

有一个人一路跟着奎里,他叫帕尔金逊,他想把奎里的故事写成能让自己一举成名的报道。不是有个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史怀哲吗?他在非洲治病救人的事迹感动了世界,帕尔金逊想炒出一个“史怀哲第二”。奎里很厌烦他,就像他厌烦那些天主教修士,他们一看见慈善行为,就说是追随上帝的结果;帕尔金逊则从另一个角度强奸他的动机:奎里是从文明社会逃过来的,他想摆脱那些无聊的人和无聊的解读,他不觉得自己在“行善”。他说,如果别人需要我,我会感到镇静,而不是兴奋。

这就是“病毒自行发完”的涵义所在——奎里觉得自己身染沉疴,毒火攻心,才故意选了一个瘴疠之地,远离熟悉的、正常的环境,聊作放逐;但在这个过程中,在与当地人,尤其是与另一位与他有着同样自省和怀疑精神的医生的交往中,他自愈了。难以想象译者傅惟慈能够理解这些,他在回忆文章里说,他徜徉在“格林国度”里,迷醉的对象更多的是非洲的奇特环境;至于“思想”,他最多只能解读到“批判资产阶级社会”或者“揭破文明的表象”这一层。他知道自己的局限,于是他说:

“出生于旧社会高级职员家庭,物质条件较为优裕……在解放前战乱的恶年代中虽然岁月蹉跎,终能读完大学,但我资质愚鲁,注定一生无大建树。我早有自知之明——用一句俗话表达,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块料……如果说我还孜孜不倦地译出过几本外国文学大部头作品,也只是想尽力把手中的牌玩好,不想把它虚掷。”

不用讳言,杰出的中文语感和不错的外语基本功,以及对自己所译文学作品之“理解不能”,常常同时集中在那些生于民国年代的老译者身上,他们的“自知之明”发自肺腑。不止傅惟慈,多少老译者对自己所读所译的文学作品心存感激,因为他们借此打发了运动、戴帽、下放、牛棚劳动乃至蹲大牢的茫茫黑夜。这种类型的读和译,不一定能达到什么学术深度,却是最为纯粹的。“注定一生无大建树”的傅惟慈,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有价值的事情和好的作品,往往就是出于逃避的目的做出来的——因为为了逃避所做的事,是一种需要;其他人是不会懂的,就像帕尔金逊不懂奎里为什么反感他的跟踪炒作。

傅惟慈也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无欲无求,晚年却会有那么多读书人来找他。有人未必读过他的译作,却想图他一个签名本;有人则只是因为他谦抑随和,有问必答,想为他做点文章;也有人真心感激他的文字。每一种动机都不是过错,然而,正是成千上万正当的动机和追求布成的噪音之网,困住了奎里的精神世界。《一个病毒自行发完的病例》的深义,对它的中文读者而言不再是秘密了。

翻读傅惟慈的回忆随笔集《牌戏人生》,我想到的是,人与世界之间所能保持的最为轻松简单的关系,是一个逃避者和企图诱捕他的网罗。正如傅先生所写:“在全心投入后,我常常发现自己已暂时成为自己的主人,不必听人吆三喝四了。在乌云压城的日子里,我发现玩这种游戏还可以提供给我一个避风港,暂时逃离现实,随着某位文学大师的妙笔开始精神遨游。”话里的意思可能很俗,“精神遨游”之类的词就更老套了,但它树立了一个很容易效仿、也很值得效仿的人生样板。这样的人不会说自己“幸福”,他只会说,我很幸运。

著名翻译家傅惟慈因突发哮喘于3月16日早上在京去世,享年91岁。

傅惟慈生于1923年,先后在辅仁大学、浙江大学、北京大学攻读西方语言、文学,1950年在北京大学毕业。傅惟慈是享誉世界的文学大师毛姆、格林厄姆·格林的中文译者,主要译作有格林厄姆·格林的《问题的核心》、萨墨塞特·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等,备受中国读者欢迎,影响巨大。



(文化责编:赵雅敏 )
标签:傅惟慈 翻译家 云也退 毛姆 2014年03月18日 16:20   [查看原文]  
相关阅读
    请选择您浏览此新闻时的心情
    疑问
    疑问

    0
    难过
    难过

    0
    愤怒
    愤怒

    0
    喜欢
    喜欢

    0
    无聊
    无聊

    0
    鼓掌
    鼓掌

    0
    惊奇
    惊奇

    0
    骂人
    骂人

    0
    (521)
    (521)
    分享到: 投稿
    最新评论
    推荐信息
    推荐产品
    资讯 国内 军事 体育 篮球 足球 娱乐 电影 电视 财经 经济 消费 科技 手机 电商 女性 情感 时尚
    文化 历史 文学 旅游 周边 出境 美食 家常 健康 房产 房价 调控 汽车 新车 品牌 教育 视频 博客
    关于优府网联系方式 网站地图服务条款
    版权所有:山西优府信息技术开发有限公司 Copyright 2008-2013 All rights reserved.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广播电视节目制作许可证固定刊物许可证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